【番外之高無庸:底線】

雍正七年

接近年末,胤禛越發的忙碌。前段時間張廣泗進兵古州,有岑梗、梅得兩寨抗拒,副將趙文英領兵以剿,後其餘各寨均繳械投誠。不久,清軍又以武力迫使上、中、下三保苗就撫,古州平。於是,趁著新年將至,胤禛便以新開苗疆,特于此設古州廳,並置理苗同知一員,隸黎平府。苗疆的事,還未徹底的安頓,十三爺允祥又奏請將北運河青龍灣修築減水壩並挑浚引河工程事宜交與侍郎何國宗督理監修,事情大大小小的都擺在了胤禛眼前,為了能在封筆前將事情都處理好,安心過年,他已然四五日沒有安生,哪怕是片刻的休息,也都極為難得。高無庸看在眼裡,幾次相勸,都是被胤禛一笑置之,顯然是不拿自己的身體當一回事。

因為連日的勞累,胤禛的精神早已不濟,於是便捨了平日裡素愛的太平猴魁,而是用苦澀味重的大紅袍代之。正當一側的高無庸,正在為胤禛小心翼翼的添茶時,一直在御前的小順子,神色慌張的闖了進來。高無庸一時驚嚇,手中的茶壺左右一晃,將滾燙的水,濺在了皇上的衣袖上,只見手背暫態紅透,於是連忙跪在了地上,喊著“奴才該死。”

胤禛順手將茶壺猛然摔在地上,對著小順子吼著:“一點規矩都沒有,隨隨便便就闖了進來!”

高無庸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小順子,他早已瑟瑟發抖。

“皇上,您的手背,還是傳太醫吧。”

高無庸顫抖的說著,卻見胤禛毫不在意,只是卷了卷濕透的袖子,“無礙,倒是這奏摺已然濕透。”

這時候,一份奏摺竟然比自己的身體都重要?高無庸疑惑,隨著胤禛的眼神望去,熱水灑上的,竟然是怡親王上奏的密折,更是自知罪責難逃。

“算了”胤禛擺了擺頭,許是知道小順子一向是禮數周全,從來沒有如此驚慌失措過,便開口問著:“什麼事?”

“回皇上……”剛一開口,小順子便鼻涕一把淚一把,如此不成體統的樣子讓胤禛微微蹙了眉頭,“宮裡……傳話…說是沁皇貴妃昏倒在坤甯宮。”

“什麼?”這下換做是胤禛驚慌失措,他激動的起身,差點推翻了身前的桌子,“如今在哪?”

“在宮裡,太醫正在診治,皇后娘娘派奴才來……”胤禛深深震驚,站在案子前,不知所措,許久之後,慌忙的走下臺階,大步跑向外面:“備轎……不,備馬,回宮……”

途中遇到幾個太監,他們看到皇上如此驚恐,忙忙跪下,他們的下跪,堵住了胤禛前行的路,顧不得廢話,胤禛踢翻了他們,拼命的跑著……

一路顛簸,總算是入了宮門,可是胤禛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而是直接策馬到了養心殿。高無庸顧不上擦拭自己的汗,連忙跟了上去。西暖閣的大門,緊逼著,可是還能聽得到裡面忙碌的腳步聲,還有太醫斷斷續續的診斷。

“怎麼回事?”

此時的胤禛,早已驚慌失措,一改往日的鎮靜,拼命的問著身邊的人。周圍的宮女太監慌忙的跪在了地上,分不清狀況,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回答。胤禛看了看地上,所有的人,都圍繞著他跪下,好似將他圈在了一個永遠也走不去的圈子裡,他抬起頭,莫名的笑了,那笑,仿佛是掙扎,仿佛是哀嚎,一點點吞噬掉他的心,也透著一股陰森,顯得那麼陰鷙。

高無庸身上一哆嗦,這樣的目光,這樣的笑,他似曾相識,恍然間,看明白了胤禛內心深處的絕望,奮不顧身的站了出來,攙住了胤禛:“娘娘還在屋裡,皇上斷不能再有事。”

是啊,他的若曦還在屋裡,生死一線,他又如何能放縱自己不顧一切?只見胤禛穩了穩身子,聲音低沉著:“裡面的太醫出來一個。”

趙太醫推門而出,一見到皇上,便跪在了地上。

“說。”胤禛的話,短截而有力,更透著一股殺氣。

“娘娘身懷有孕,重重摔了一跤,身體久置雪地,寒氣入侵,而且心中猶豫成結,一時之間,根本沒有想要清醒的意志,所以……”

“有孕?有孕!”胤禛連著退了幾步,高無庸在臺階下,用身體扶住了他。胤禛先是震驚太醫的話,然後是懊惱自己的粗心,最後,便陷入了無限的恐懼中,他怕失去!

“若曦怎麼樣?孩子呢?”胤禛上前幾步,抓起了跪在地上的太醫。

“皇……皇上,大人和孩子,不可兩全。”這樣的一句話,更像是寒雷,劈在了胤禛的心裡。

“開玩笑……”胤禛搖了搖頭,隨即嘶吼:“廢物,你們都是廢物。”說著,用腳踢開了身邊所有的人,然後重重的靠在了一側的牆上,順勢而下,直至牆根。

“皇上,奴才,敢問一句”趙太醫不愧是久居深宮,面對如此失態的皇上,他僅僅是擦了擦汗,然後篤定的問著:“保大人,還是保孩子?”

此言一出,原本目光黯淡無色眼光,如注了鮮血一般,直視趙太醫:“混帳!”趙太醫張開了嘴,想要說些什麼,卻沒有發出聲音。可是,這沉默像穿腸毒藥一般,狠狠的撕裂著胤禛。

“保大人”三個字,從胤禛的嗓眼擠出,卻不容任何質疑。趙太醫得到了聖旨,匆忙的回到了屋內。

“皇上……”高無庸欲扶起胤禛,可是,那身體,卻猶如灌鉛一般沉重。

一個時辰之後,西暖閣的燭光,照射進院子,一群太醫魚貫而出,跪在了胤禛身邊。

“皇上,娘娘沒事了,只待她醒過來就行。”這一句話,讓胤禛微微抽動了嘴角,然後猛然站起,寒意逼人的問著:“孩子呢?”

“奴才該死,沒保住……”太醫們紛紛磕頭,趙太醫繼續說著:“而且,娘娘體內胎血未盡,寒氣入體,以後,懷孕便難了……”身邊的所有人,都為若曦而惋惜,雖然甚得隆恩,恩愛不倦,可是,一個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在後宮,再也構不成任何人的威脅。

高無庸擦了擦淚,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若曦姑姑的命,這是不是皇上和若曦姑姑的劫,不過,這樣的結果,對於若曦姑姑來說,也不一定是壞事,不再懷孕,紅塵紛亂,再也招惹不上這個柔弱的女子了吧。很顯然,高無庸,未免把後宮,想得過於簡單。

“何時能醒?”胤禛嘶啞著嗓子。

“這就要看娘娘的意志了。”

胤禛一愣,然後擺了擺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大家一看到皇上揮手,好似逃離苦海一般的退出了西暖閣的園子,惟獨高無庸久久不動,他不會,也不能放皇上一人在此。胤禛看到了獨獨留下的高無庸,慘澹一笑,“去……拿些酒。”他下了保大人的聖旨,也是隨著自己的心,可是,他已然不知道,該如何給若曦一個交代,曾經那個稍縱即逝的生命,早已在他和若曦心裡,烙上了永久的痕跡,如今,又要將傷口撕裂,重新再來一次?老天,怎麼就不能憐惜一下呢?

“這酒無味……”胤禛大口的喝了一杯,然後對著高無庸說。高無庸拿的是陳年老酒,又怎會無味?只是心中的痛,早已掩蓋掉一切的感覺,與外界隔離開罷了。

“阿瑪,又沒有保住你。”高無庸的耳邊,聽到了如此淒慘的話語。再回頭一看,此時的皇上,半倚在門邊,雙眼通紅,沖盈著淚光,一手死死捏著酒,一手緊緊的捂在胸口。

“阿瑪送你一程……”又是一杯,猛然入口。

高無庸木然的站在那裡,他自小便跟著皇上,一晃,已然是三十多年,曾經溫潤如玉的胤禛阿哥,一轉眼,也變成了沉默隱忍的雍正皇帝,雖然,看似時光改變了一切,可是,高無庸卻清楚,皇上依舊是皇上,根本沒有改變,改變的,無非是他身邊的環境罷了,他永遠都是那樣內心如火,重情重義的男子。可是,他也永遠都不是上蒼的寵兒。本就子嗣稀少,宮中多年沒有新生,又在若曦姑姑身上連失兩子,更甚者,太醫又斷定若曦姑姑難以再孕,一切的打擊,猛然而上,狠狠的砸在了他的身上。月色如輝,散落下來,伴著隱隱的燭光,高無庸看清楚了,皇上辮子裡的絲絲白髮。

皇上,奴才知道你心裡難受。”高無庸跪在了胤禛身邊,那雙通紅的雙眼,迷離的上下打量了高無庸一番,不管如何,還是有人知他懂他,想著,便又要抬頭猛喝,可是卻被高無庸重重的壓住了肩膀。

“皇上,不能再喝了,傷身體。”高無庸幾乎是哭著請求胤禛,這樣的舉動,也讓胤禛一愣。

“她又該怪我了,我不是一個稱職的阿瑪,更不是一個稱職的丈夫,”胤禛的話,備顯無力,然後又情緒激動的看著高無庸:“朕是皇上,朕是皇上啊!為什麼,朕救不了朕的孩子,為什麼,朕只能無力的看著她飽受折磨?朕有什麼用?天下,萬世千秋,有什麼用!”

“可是,皇上不是一直在保護娘娘嗎?哪怕後宮妒,前朝奏,哪怕賠上了那麼多”高無庸用比胤禛更有力的聲音說著:“皇上,奴才知道你愛娘娘,但奴才也知道,你不會袖手天下,皇上,如今的娘娘,如今的大清,都離不開你。您既然是皇上,就註定無淚無悔,況且,您和娘娘還有一輩子要走呢……”

“一輩子……還有一輩子……”沒了孩子,可是,他還有她!

借著高無庸的臂,胤禛晃悠悠的起身,然後跌跌撞撞的走進了內房。拋去了剛剛的暴烈,棄掉了剛剛的狂躁,款款走到了床邊,靜靜的坐下,將自己的大手,輕輕的覆在了她的臉上。那張臉,蒼白黃瘦,卻淡然恬靜。想必此時的若曦,還以為自己深陷一個夢,那裡沒有紛爭,沒有心機,可是,她卻不知,就在這樣的一個夢中,她失去了自己孩子。

“腦子裡在裝什麼呢?”胤禛的話,溫柔寵溺,好似躺在床上的若曦,早已睜開雙眼與她對話一樣:“什麼時候,你可以再對朕傾國的一笑呢?”

高無庸歎了口氣,想著,皇上定是沉溺於自己和若曦的世界裡了。於是輕輕的轉了身,準備退出去。

“去坤甯宮,傳皇后來養心殿。”高無庸聽到了背後沉重的聲音,疑惑的轉過身,卻看到皇上凝重的眼神,跟剛剛和若曦姑姑說話的人,天差地別。

“不,不能讓她們擾了若曦休息,傳去偏殿。”

高無庸確定了皇上是在和自己說話後,小聲的回答了一句:“是。”然後關上了門,準備去坤甯宮,卻在關門的一霎那,聽到屋裡冰冷怒然的一句話:“若曦,我定不會讓我們的孩子,白來人世走這一趟。”話裡斬釘截鐵,話裡深蘊寒意,高無庸只覺得身後飄起陣陣寒風,踏向坤甯宮的腳步不覺的快了幾分。

坤甯宮,偌大的屋子裡,只剩下兩個人,皇后和秋菊,一向清冷的坤甯宮,顯得更加死寂。“西暖閣那邊有消息了嗎?”愣坐在椅子上的皇后開了口。

“派人去打探消息了,可是打探消息的人,還沒有來?”秋菊也略略有些不安,畢竟,坤甯宮外的那厚冰,是她親自灑上的。有心也好,無意也罷,幾千張嘴,她都再也解釋不清。想到皇上平日裡冷峻的面容,不經打了個寒戰。她強迫定了神,不管如何,只要她不承認,皇上也不能奈她何!況且,自己畢竟是隨嫁的丫鬟,再怎麼樣,皇上也不會讓皇后娘娘沒了面子。想著想著,她懸著的心,便放了下去,臉上露出一絲淡笑。

“皇后娘娘~”外面的人在通傳。

“莫非是小六子打探消息回來了?”秋菊微微驚訝,看到皇后臉上的默許,她緩步走到了門邊,輕輕的打開了門,可是,來人的面容,卻讓她,險些摔倒。

“高公公……”秋菊晃了晃身子,驚訝的喊著。

“秋菊,讓高無庸進來。”皇后佯裝鎮定,可是聲音的顫抖,卻異常清晰。

“皇后娘娘吉祥~”高無庸跪在了地上,不失禮數的行著禮。

“高無庸,直說無妨。”平日裡,胤禛鮮來皇后宮中,高無庸更是很少踏入坤甯宮,如今這樣特殊的情況過來,顯然是受到胤禛的命令。

“娘娘,皇上請去養心殿。”

“皇上在哪?”

“皇上在西暖閣。”高無庸的回答,證明了皇后心中的忐忑。

“那……皇貴妃身子如何了?”已經深夜,胤禛還依舊召見,皇后的心裡,產生一絲涼意。

“還未清醒。”高無庸頓了頓:“但是龍嗣不保。”

“什麼?!”秋菊急忙的喊了出來,而皇后,一直緊繃的背部,也松垮下來,幾乎是癱在了椅子上。

“她……懷孕了?”皇后顯得有些驚魂未定。

“是。”高無庸不失禮儀的回答著,內心早已掀起波濤,他不知道,究竟皇后與這件事,有沒有關係,若說是巧合,又怎麼會如此湊巧?

“皇后娘娘,這是栽贓啊!!!”秋菊跪在了皇后的面前:“怎麼會這樣呢!!是那個女人故意的。奴才早就知道,她不安好心。”

“啪”的一聲,清晰而響亮,秋菊的臉上也多了一道五指痕,皇后舉起的手,還未放下,但是眼裡卻藏著一絲絲不捨,若不是高無庸在這,她也定不會下手如此狠:“閉嘴,皇貴妃的不是,也是由得你去說?”然後就換了一副面容,對著高無庸說著:“本宮跟你走。”

雖然皇后曾經救過他的家人,自己如今也欠著他莫大的人情,可是皇后和秋菊這樣的雙簧,高無庸早已在王府和後宮司空見慣,她們如此賣力的演出,究竟是給誰看呢?

高無庸匆忙的跟上了皇后的步伐,卻看到皇后的腳步匆忙而紊亂,只是不知,這不安,是來自於心裡的內鬼,還是皇上對於若曦姑姑的重視。

在靠近養心殿的地方,高無庸喊住了皇后:“皇后娘娘,容奴才一言。”皇后沒有說話,重視默然的點了點頭。

“如今皇上在氣頭上,娘娘小心為好。”

皇后微微一笑:“謝公公。”看來,自己曾經的鋪墊,的確是有用武之地。

養心殿,一片漆黑,皇后先是一愣,然後帶著疑惑推門而入。

“皇上為何不掌燈?”

“因為朕怕看清如今的皇后。”話語裡,只有冷漠。

“若曦妹妹失去孩子,跟臣妾無關。”皇后言之鑿鑿。

“那她如何摔倒在坤甯宮門前?”

“皇上也已經說了,是在門前,並非坤甯宮內。既然如此,如何摔得,還得問若曦妹妹才好。”聽到皇后沒有絲毫內疚的意思,又想到還在生死線上昏迷著的若曦,胤禛一陣狂怒,將身邊的幾案推翻。

東西落地的聲音,在深夜裡,異常清脆。高無庸也被這樣的局面,嚇到出汗。他記憶中的皇上和皇后,一直都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何時變得這樣針鋒相對了呢?曾經的皇后,知書達理,溫順從夫,又怎麼變得如此話裡帶針?高無庸抬頭,借著月光,凝視了皇后的臉龐,熟悉,卻又陌生。

“那她身在園子,如何回了宮?”很明顯,胤禛在強忍自己怒火,不管如何,他都是尊重皇后的。

“是臣妾召她前來。”

“為何?”其實胤禛早已查明緣由,他只是想讓皇后親口說出。

“臣妾最近身體不適,而若曦妹妹是皇貴妃,所以想今年的選秀由她主持。”黑暗中,胤禛猛然起身,上前走了兩步,雙腳踏在了剛剛落地的碎片上。只聽到,碎片和地面的摩擦聲作響。

“你這是在逼她!”胤禛的聲音開始失控。

“臣妾只是想讓若曦妹妹熟悉宮中事。”皇后絲毫不讓。若是,他的眼裡,多一分她,若是,他的話語裡,多一分關切,她自不會如何針鋒相對。胤禛言語裡的咄咄逼人,神色上的萬分擔憂,都讓皇后看在了眼裡,於是,她更不願意讓步。入宮多年,本以為心淡如水,可,她終究還是吃醋了。畢竟,愛著。

皇后何時開始這麼狠?”胤禛退回了椅子上,聲音盡顯疲憊。自即位以來,前朝後宮的牽連,若曦的一再不理解,早已讓他身心俱疲,如今,曾經容忍大度的皇后,又變成了如此樣子,怎叫他不心寒。

皇后往後退了幾步,眼裡透著淚光,啞然失聲。她多想反駁一句:“皇上又何時開始這麼淡薄?”若不是淡薄,又怎會不查明緣由,深夜召見?若不是淡薄,又怎會忘記幾十年的相濡以沫,狠意指責?莫說不是她做的,就算是她做的,他又能如此無情的質問?難道多少年的夫妻情意,竟頂不上一個側室?皇后不知道自己想錯了,從不是夫妻情意,頂不上側室,頂不上的,是融入骨髓的愛情。

看到皇上臉上的同意,皇后竟然微微一笑,“皇后笑什麼?”胤禛的眼裡,閃過一道光。

“臣妾只是覺得可笑。”

“可笑?”胤禛忍住怒火。

“是啊,當年弘暉的離開,也沒見皇上如此痛心疾首啊?”

這才是真正的質問,真正的怨恨,堵得胤禛啞口無言。皇后的心,也被自己說出的話,狠狠抽了一鞭子。弘暉離去的時候,也是胤禛最迷茫的時候,她,作為他的妻子,也作為一個失去孩子的母親,卻忍住了劇痛,反過來,去安慰無助痛楚的夫君,也在他心裡,種著所有的希望。可是,如今,他卻因為另一個孩子的離去,去質問,去懷疑,如此,她又怎能甘於忍受?

胤禛的心裡泛起漣漪,對弘暉的離開,是有愧的,對皇后也由心而生一股憐憫,喃語著:“都是朕的孩子,也都福薄……”說著,一滴淚,落下,隨即隱匿在黑暗之中。

“臣妾……”皇后絕不是故意出言刺激,只是心中的那怒火,難以抹去,雖然,她是瞅准了若曦的痛楚,也是故意拿選秀的事去為難若曦,可是,她的確不知道若曦懷孕的事,若知道,也定會在行動之前,有所顧慮,畢竟,她也是一位母親,畢竟,她對胤禛情深不移。

“這件事,先放下,等若曦醒來再追究。”胤禛說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話,然後擺了擺手,“送皇后回宮。”

皇后遲疑了,她上前一步,伸出手,想去展平他額頭的皺眉,想去籠籠他散落的發梢,可是,她還是停住了自己靠近的身軀,向前傾的手。她可以在自己夫君最困難的時候,永遠站在他的一側,不離不棄,她可以在自己夫君最無助的時候,悄然守候,默默支持,可是,她卻不能在自己夫君為別的女人黯然神傷的時候,出言安慰,為了她的驕傲,為了她的尊嚴,更為了長久以來,隱沒在後宮的那份摯愛。

是,臣妾退下了。”皇后緊握著自己的手,直到長長的指甲插入肉中,轉身,還未走兩步,便停了下來,卻許久沒有回頭,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皇上保重龍體。”她身為他名正言順的妻,而如今,卻只能如此關注,慘澹一笑,走出了養心殿。

“高無庸”看到皇后的身影已走遠,胤禛吩咐著:“查明若曦進宮的緣由,以及摔倒的地點和原因,馬上稟告。”高無庸點了點頭,他剛剛便明白,皇上的眼裡容不得沙子,定不會輕易放過。

“皇上,已經二更,還是趕緊歇著吧。”高無庸提醒著。胤禛抬頭,看了看那輪明月,歎了口氣,此情此景,他如何能安然入睡?

“去西暖閣。”黯淡的吩咐了一句,便出了殿。

西暖閣與養心殿相反,燈火通明,宮女們來來回回,不敢有一絲的鬆懈,看到皇上來了,紛紛跪在地上。

“還沒有醒?”蘭心和紫月無奈的搖了搖頭,“都退下吧。”胤禛一邊接過蘭心手中的湯藥,一邊吩咐著。高無庸待到人都走完,方才知趣的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房門。

屋內的胤禛,吹了吹勺子的藥,然後一點點的灌進了若曦的嘴裡:“喝下去,乖,喝下去”眼睛裡,褪去剛剛的黯淡,柔情盈盈。許是不舒服,若曦伸出了自己的手,摸索著什麼。胤禛生怕她照亮,忙將她的手,放入了被子裡。可是,在觸碰的一瞬間,卻感覺指尖是玄冰般的冰冷。

她冷?她冷!胤禛連忙脫去了自己身上的袍子,蓋在了被子上,然後又幾乎裸體的鑽進了被子,緊緊的抱著若曦。曾經溫熱的身子,如今卻變得寒氣逼人。胤禛微微打了個寒戰,可還是用手緊緊的抱著昏迷的若曦,將自己身上的溫度,一點點的傳遞過去。

身體有些僵硬,正當胤禛想換一個姿勢的時候,卻意外的發現,若曦的眼淚,濕了他的肩膀。

“若曦,你醒了??”可是,卻依舊喚不醒人,胤禛無奈苦笑,就連昏迷,都是痛苦折磨嗎?輕輕的逝去了若曦眼角的淚,卻止不住自己臉上劃過的淚。

“若曦,我要怎麼做,才能換你笑靨如花呢?若曦,告訴我……”

昏昏沉沉,胤禛做了一個夢,若曦,孩子,院落,涼亭……夢裡皆有,遠離權力紛爭,唯有兒女繞膝的天倫。夢醒,看了看懷中面色蒼白的女子,徒添了一層酸楚。那些,是他給不起的。

一連幾天,胤禛怕錯過了若曦醒來,又擔心政務耽擱,所以除了早朝和召見大臣,沒日沒夜的守在這裡,也讓高無庸將成摞的奏摺全部移到了西暖閣。於是,平日裡的飲食起居,也都是在若曦的床邊隨意打發了,過起了深處簡出的日子。

好幾次,高無庸進去添茶倒水的時候,就會看到,皇上用大大的手掌,輕輕的覆蓋在若曦姑姑膚色蒼白的手上,隨即緊緊握著,雙眼凝視,時而皺眉,時而有一點淺笑,眼神卻絲毫不肯落在別處,眼裡的秋波,溫暖的氣息,充滿了整個西暖閣。每每這時,高無庸都會悄無聲氣的退下去,不願意有絲毫的打擾。皇上成日成夜的相守,暴漏了自己內心的忐忑。高無庸明白,如今的皇上,再也承受不住任何生離死別。只是,雖然守住了這個人,可是那麼多的殘酷的隔閡,讓他們卻還是天和地的距離。高無庸無奈的搖了搖頭,等到若曦姑姑醒來,不知道能不能堅強的面對現實,讓一切真正的隨風而去。不管皇后究竟做了什麼,和皇后反目,終究是皇上不願意有的結局。

深夜,寒風瑟瑟,胤禛卻毫不在意,褪去自己所有的外袍,覆在了若曦的生死,然後鑽進冰冷的被窩,緊緊的抱住那個昏迷的人,用身體去給她取暖。懷中的若曦,總是沉沉的睡著,也許是現實太多的無奈和殘酷,讓她一直抗拒著醒來。

“若曦,若曦……”胤禛總是寵溺的看著她,不斷的喊著,好似懷中抱著的,只是一個貪睡的孩子。徹夜無眠,他給她講他們的相遇,他給她描述自己的感受,他給她闡述心中的念想,他給她許諾美好的以後,儘管,懷中的她,吝嗇到不肯給他任何回應。高無庸每夜站在屋外,仔細凝聽著皇上的一切,情真意切,觸動著自己內心,他從沒有想過,一個睥睨天下的王者,會有如此細膩的心思,他從沒有想過,一個俯瞰蒼生的皇帝,會有這樣熾熱的情感。淚水,奔流而下。

第三天,昏睡的若曦總算是有點動靜,她的睫毛不斷的閃爍著,這樣點點的細節,被胤禛看在了眼裡,好似找到希望的他,更加激動,在她耳旁拼命的喚著:“若曦,若曦”也許,命中早已註定,胤禛的呼喊,好似給與了若曦一股永生的力量,漸漸的張開了雙眼。

幾日沒有相見,好似隔了幾世一般,胤禛一邊對著若曦冰冷的雙手哈氣,一邊噓寒問暖。高無庸往後退了退,儘量不讓自己的存在,去破壞了這樣溫情的畫面。可是,跟高無庸想像的重逢不一樣,沒有相擁而泣,沒有深情凝視,而是許久,若曦都沒有開口說話,只是臉色蒼白,滿眼淚水的打量著胤禛,好似眼前這個訴衷腸的男子,是一個不願意記起的陌生人。

“若曦,你究竟怎麼了?”胤禛也發現了不對,開口焦急的問著,若曦依舊用沉默代替了回答。從她黯淡的顏色裡,胤禛所有的期許,化為烏有。

“為什麼?為什麼我還是放不下你?捨得捨不得又算什麼?為什麼我的心在不停的疼?”若曦總算是有了一點回應,卻是狂吼,撕心裂肺。高無庸微微一愣,有些不相信這樣震撼的聲音,出自仍在病榻上的若曦姑姑。

“若曦,你躺好,冷靜點,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你為什麼會去皇后那?”胤禛強硬的壓下了情緒有些失控的若曦,言語之間,是無奈和痛楚。隨即,他側目,看了高無庸一眼,高無庸心領神會,事情可能牽扯到皇后,若曦姑姑的情緒又不穩定,皇上自然是要有些防備,於是示意身邊的人都退了下去。

就在關上門的時候,若曦依舊在不停的推胤禛,似乎,根本不想看到他,可是,在一次次的推攘中,若曦的臉色更加的蒼白,只聽到無奈之下的胤禛,聲音嘶啞的說著:“若曦,別亂動。我們……剛剛失去了一個孩子。”

煞那間,屋裡一片寂靜,高無庸不敢去看若曦姑姑和皇上的神情,只是默默無語,有些慌亂的關上了門,內心裡忐忑不已。

一瞬間,整個屋子充滿了沉默,好像暫態被冰凍一般。

“這就是我們之間的結局嗎?胤禛,別再靠近我,別破壞了這個結局……”語言冰冷無情,聲音確實蒼白無力。

“結局?”這個詞,讓高無庸冷不丁的一哆嗦,仿佛回到了那個遠遠注視著若曦姑姑離宮馬車前行的傍晚。

屋裡再也沒有若曦姑姑的言語,更沒有皇上絲毫的回應。一切,壓抑到窒息。高無庸無奈的搖頭,一瞬間,是那麼希望若曦姑姑還未醒過來,至少,這樣,給了皇上絲毫的期許,至少,這樣,皇上可以親自守住那一片寧靜。

“皇上,解釋啊!”高無庸內心在呼喊。“告訴若曦姑姑,你的在乎,告訴若曦姑姑,你的痛楚!!!”儘管高無庸心裡早已喊過千百遍,可是,卻依舊沒有聽到皇上隻言片語的回復。高無庸克制住自己想要推門而入的衝動,緊緊的抓著身邊的柱子。胤禛的反應,讓高無庸都萬分焦急,可是,卻又是情理之中。是非都還未有定論,他給不了若曦一個答覆,更還不了孩子一個虧欠。這個男人,總是習慣性的扛下一切,在若曦面前,更是如此,隱忍一切情緒,褪去一切驕傲,任由她去發洩心中的不滿和傷痛。

等到高無庸回過神的時候,一個黑影與他擦肩而過。定了定神,才看出,那,便是神色落寞的皇上。高無庸忙快步跟上,卻驚訝于皇上根本沒有按照往日回東暖閣,只是一直快步向前,又忽然往前拼命的跑著。

月光下,那個漸長的影子,一點點的消逝。

“皇上……皇上……”高無庸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的皇上,突如其來的跑,讓高無庸措手不及,根本沒有跟上,只好不聽的朝著四周喊著。

一步步走到了御花園,夜深人靜的御花園,鮮有人知,高無庸只好一邊打著燈,一邊苦苦尋找,卻在轉身時,看到泛著漣漪的池邊,倒映出一個直挺挺的身軀。高無庸緩步走了過去,看到一席皇袍的胤禛,隱匿在樹枝之下,星星點點的月光,散射在他的身上,美好的意境,卻是說不出的寂寥,道不明的憂傷。

造化弄人,高無庸不禁感慨,若曦姑姑還沒醒的時候,皇上日夜守候,唯待伊人,如今,倒是清醒過來,可是,卻讓皇上無法停留,沒有了去處。

“皇上……”高無庸剛要開口,畢竟,已是寒冬,這樣單薄的久久在外,只恐皇上身體吃不消。

“朕的懷抱,究竟能不能為她擋住無窮的煩惱,又究竟能不能保護好她?”言語間低沉,眉目間疲憊,道出了這樣的一句。高無庸有些無措,不知道這話究竟是自問,還是問他。但是,這樣的皇上,卻讓高無庸打自內心心疼,果斷的開了口:“皇上,你又何嘗不需要一個懷抱做依靠?”

高無庸說著,便跪在了地上,他是知道胤禛脾氣的,忠言逆耳,這樣的話,雖然觸動了胤禛,可是更觸動了傷痛。

“朕……我什麼都不需要。”胤禛抬了抬手,讓高無庸從冰冷的石板上起來了:“朕一步步走到現在,腳下的生命,手上是鮮血,心裡是傷痕,每走一步,就會痛一次,可是只要看到她的笑,我就忘了痛的味道。”如果這樣能長久,該多好,高無庸酸了酸鼻子,因為他深知,奪嫡之路,艱辛無比,忍了常人不能忍,才能得到常人不能得到的。

“如今,我把她的笑,也丟了。”

“萬里江山,一世癡情,必定會有一相負。”沒有任何時候比現在,更讓高無庸如此堅定。這話,在胤禛的心裡,擲地有聲,然後落地生根。

高無庸沒有說錯,看似平靜的後宮,其實暗潮洶湧。表面上對若曦的針對,實際也是前朝和後宮的制衡。而如今皇后的所作所為,一旦追究到底,不僅僅是毀掉了三十多年來,日日夜夜的夫妻情意,更撼動了烏拉那拉一族的勢力,而此刻皇后的弟弟,仍身在前線,身居重置。

胤禛張了張嘴,然後又輕輕的閉上了,也許,此時此刻,他不知道如何去開口,也許,高無庸的話,真的是他內心深處一直不敢正視的真實。

“若曦的事,查的有眉目嗎?”胤禛久久才開了口。因為牽扯到皇后,所以不便大張旗鼓的去查,只是暗暗吩咐了高無庸。

“娘娘的確是因為選秀的事,才被皇后娘娘請進宮。”高無庸一改剛剛的激動,心平氣和的敘述著:“她們約莫談了一個時辰,然後就有人看到娘娘臉色蒼白的走出了坤甯宮。”選秀一直是若曦心中的一道坎,不言而喻,這次談話,給了若曦多麼大的打擊,也難怪剛剛醒來的若曦,面對胤禛,情緒激動。

高無庸聽到皇上歎了口氣,然後繼續說著:“娘娘的確是在坤甯宮門口摔倒,無一人知道究竟是如何摔倒的,不過,奴才得知,那日的坤甯宮門外的確是因水結了冰。”

“結了冰?”胤禛情緒有些不穩:“何人所為?”

“奴才無能,沒有查到。”

“看來,皇后宮中,規矩甚好。”事情既然發生,皇后宮中眾口一詞不知道,的確是有些蹊蹺。

“那,若曦懷孕的事,皇后可知道?”高無庸面色沉重的搖了搖頭:“若曦姑姑的身體,之前並沒有異常,所以也沒有傳召太醫去請脈,所以應該沒有人知道。”不是人禍,是意外,可卻令若曦生生的失去了一個孩子,也在若曦本就哀慟的心上,灑上了鹽。胤禛的心裡,還是有著痛楚。

“選秀的事,先擱著,不需任何人再提。皇后的事,也擱著吧。”語畢,胤禛甩了甩袍子,然後消失在昏暗的夜色中,高無庸一邊跟著,一邊揣摩著皇上剛出口的話。選秀的事,擱著,是為了安若曦姑姑的心,而皇后的事,擱著,卻是為了那多少年來的夫妻情意。

可是,事情卻遠沒有那麼簡單。胤禛要的,是淡化事情的時間,還有長久的冷處理。

自那日以後,宮裡三緘其口,而胤禛再也沒有去過坤甯宮,就連皇后幾次苦苦相見,也都被高無庸攔在了養心殿之外,臨近除夕,宮中大大小小的宴會,胤禛也都不聞不問,任由皇后安排。唯一讓胤禛釋懷的便是,若曦身體一日日的康復,還有心結一天天的化解。

除夕之夜,大雪紛紛揚揚,地面上的積雪,早已沒腳,胤禛一早就一直在忙,雖然封筆後,不用埋身于成摞的奏摺,可是,自四更,就一直在賜福和主持大大小小的儀式,已讓胤禛疲憊不堪。此時的皇宮,萬分熱鬧,都在積極的準備著太和殿的家宴,而此時的胤禛,卻靜默的站在養心殿的窗邊,看那雪花飄揚。

“皇上~”高無庸打了個千:“今年雪多且大,肯定是一個豐收年。”然而,這句話,只是換來了胤禛臉上的一抹淺笑,再無下文。高無庸凝視著那抹微微有些溫度的淺笑,失了神。、

除夕正午,是國宴,宴請了蒙古王公,朝廷重臣,還有七位旗主,因為若曦姑姑以身體不適為理由沒有出席,皇上的臉上,便再也沒有該有的喜悅。眾人皆不在意,或許,根本沒有發覺少了一人,可是,皇上的臉色,由無奈,漸漸轉為難過,滿臉,全是黯然。一句簡單的理由,卻讓高無庸揣測不已,究竟是因為皇后的在場,還是因為皇上的存在……

“高總管~”一旁的小順子在門邊,不停的朝著高無庸揮手。

“什麼事?”高無庸漫步過去,聲音壓低問著。

“皇后娘娘正在太和殿準備,派奴才來問,皇上何時移駕?”原來是夜裡的家宴啊,高無庸點了點頭,走到胤禛身邊:“皇上……太和殿那邊……”

“哦?”只見胤禛揚了揚眉:“那……去西暖閣吧。”

還未等高無庸反應過來,胤禛便大步跨出了養心殿。高無庸連忙跟上,想必皇上是去親自接若曦姑姑吧,這風裡來雪裡去,但願若曦姑姑不會駁了皇上的面子。

還未到西暖閣,就聽到了孩子們吵鬧的歡呼:“大雪人啊大雪人。”高無庸傻傻一笑,弘軒阿哥和雲起格格跟其他皇子皇女完全不一樣,至少,讓人看似禁錮的皇宮,對他們來說,是一片樂土。看到皇上一掃剛剛的陰霾,高無庸高聲通報:“皇上駕到~”

還未等高無庸閉上嘴,兩個機靈鬼孩子,便沖出了院子,撲進了胤禛的懷抱,調皮的雲起,還將自己因為玩雪而凍得通紅的雙手,伸進了胤禛的袖子裡取暖。

“阿瑪,你看,雪人是我堆的。”弘軒看到胤禛盯著雪人,連忙邀功。

“才不是~”雲起毫不客氣:“是我堆的。”兩個孩子說著說著,就紮開了架勢,互不相讓。

溫馨之情鋪面,高無庸也深覺,很久都沒有看到如何歡樂的畫面,場景倍感珍惜。

“都乖點,我們回屋去。”胤禛的眼角掠過一旁站立著的若曦,開了口,然後看到兩個孩子準備撒歡逃跑,便一手抱起一個,走進了屋。

不知道為何,進了屋,氣氛瞬間變成了尷尬,胤禛和若曦相隔甚遠的坐著,眼神時不時交流,卻終究沒有一句話。兩個孩子,卻不知道阿瑪和額娘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只是相互的鬧著,胤禛一邊阻止他們打鬧,一邊細心的幫他們暖手,許久之後,胤禛清了清嗓子,開了口:“若曦,隨我一起入宮過年吧。”高無庸的心,猛然提到了嗓眼,他死死的盯住了若曦姑姑,提心吊膽的等待著回復。

“不要。”沒有片刻猶豫,兩個字斬釘截鐵的脫口而出。若曦姑姑究竟還要置氣到什麼時候?高無庸搖了搖頭,既然皇上已經親自來請,為何若曦姑姑不就這臺階而下?本以為皇上會出言相勸,可是,出乎意料,他什麼也沒說,只是獨自低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皇上”高無庸打破了沉默,因為太和殿那邊又一次派人來催。

“什麼事?”胤禛抬頭,才讓高無庸看到他眼裡的無奈。

“稟皇上,皇后娘娘遣奴才過來請皇上移駕太和殿,也請皇貴妃娘娘攜阿哥格格入席,說後宮眾妃嬪都到齊,等待一同慶祝除夕,迎接新年。”

話語一出,便聽到一聲長歎,隨著聲音看去,是若曦姑姑故意別過去的臉,只是那臉上不是倔強,而是蒼白。雖然經過了這麼長時間的淡化,可是,有些傷口,是抹不去,更癒合不了的,若曦姑姑的表情,忽然充滿了抵觸,想必是針對皇后的吧。

“下去吧。”胤禛的一句話,將高無庸解救出兩難尷尬的局面。高無庸連忙走了出去,卻看到早已候著的小六子。

“高公公~”小六子是皇后身邊最得力的奴才,高無庸知曉了他的來意。

“皇后娘娘特地吩咐,說是都在等著皇上呢。”

“知道了知道了……”高無庸的心,不知道為何急躁起來,夾在兩方之間為難不已。

蘭心和紫月忽然出來,吩咐著小太監去準備年夜飯送到西暖閣。高無庸在一旁聽著,心裡卻犯了嘀咕,照此情景看來,皇上勢必是不會去太和殿,而是在西暖閣用餐了,皇后那邊倒是好交代,可是畢竟是家宴,若皇上不出席,定是不合規矩的。

久久佇立在門外,聽到屋內並沒有任何動靜,高無庸還是硬著頭皮闖了進去。

“皇上,皇后娘娘吩咐……”

“告訴皇后,既然她那麼有主張,又那麼喜歡自作主張,那太和殿有她一人便夠了。朕不去了。”高無庸靈敏的聽出皇上隱含不住的怒意,想到自己是硬生生的撞到了槍口,不敢抬頭,連連後退。

“不要再讓任何人打擾朕。”最後一句話,沒有任何猶豫。高無庸逃似的退了出來。

西暖閣裡,時而傳來的歡聲笑語,讓高無庸擔憂的心,漸漸放下。年夜飯用完,本該是守歲,可是弘軒和雲起開始不停的打起哈欠,便被蘭心和紫月領到了側房,準備早些休息。

兩個活蹦亂跳的孩子一走,整個西暖閣的氣氛,戛然清冷,長久的沉默,兩個人誰都不敢輕易打破。

“高公公……”小六子小心翼翼的低聲喊著:“皇后娘娘留了門,皇上……?”

高無庸聽到後,又開始無奈起來,按照祖制,除夕之夜皇上必須和皇后一起守歲,而且宿在坤甯宮,可是,如眼前這樣發展,還有剛剛皇上對於皇后的態度,想必可能性很小。瞟了一眼小順子,抬頭看了看西暖閣的大門,想到皇上的那句:“不要再讓任何打擾朕。”果斷的搖了搖頭。

“祖制難違!!”小六子看到高公公的反應,大驚失色。畢竟,這麼多年來,除夕之夜,皇上從來沒有留在別處。

“祖制難違……”高無庸苦笑著:“皇上的心意,也難違……”小六子聽到高無庸的話,沉默了片刻,便蹣跚的離去。

高無庸看著屋內搖曳著的燈光,心裡默默想著,看此情景,必定是絕佳的機會,說不定皇上和若曦姑姑能夠坦誠相待,冰釋前嫌,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機會,高無庸都寧肯冒著被懲處的危險,去成全。畢竟,跟了皇上這麼多年,他始終是有私心的。高無庸聽到遠處迎新年的爆竹聲,只希望舊年的一切,如煙而過,而新的一年,會是圓滿的一年。

當黎明的光,照亮整個世界,高無庸身旁的門,也輕輕的打開。正在打盹的高無庸慌忙提起精神。

“去養心殿。”胤禛一邊披上袍子,一邊吩咐著。

“皇上……”高無庸沒有通傳,取而代之的是萬分無奈的表情。

“什麼?”

顯然胤禛一夜春宵,心情是出奇的好,臉上一掃往日的陰霾。高無庸猶豫了一下,可是想到整整一夜,秋菊曾經四次來到西暖閣,帶著皇后的使命來請皇上移駕坤甯宮守夜,還是開了口:“奴才在這等你一夜了,皇后宮裡的秋菊來了四次,請皇上去坤甯宮,都被奴才擋了下去。”

“你還挺會辦事。”想到皇后,胤禛的話裡帶了一絲絲的無奈。

“皇上您都說了,任何人不能打擾,奴才哪敢……”此刻的高無庸可不敢邀賞,已經得罪了皇后,如今斷不可惹皇上嫌。

“你是想要賞嗎?”胤禛打斷了高無庸的話。

“沒有,奴才沒有。”高無庸撲通跪地:“只是皇上以後不要如此為難奴才了,秋菊跟奴才說,按照祖制,皇上是要去坤甯宮的,說奴才不懂祖制。”

胤禛長長歎了口氣,然後一把扶起了跪地的高無庸,這個舉措,讓高無庸受寵若驚。只聽胤禛開口說著:“為難你了,別打擾到皇貴妃休息。起駕吧。”說到皇貴妃,胤禛的臉上浮起淺笑。

“皇上,起駕去哪?”高無庸跟上了胤禛的步伐。

“坤甯宮”胤禛回答著。卻讓身後的高無庸,雙腿一軟。昨晚請不去,今早卻去,明顯是給皇后擺一道,一個下馬威啊!

“皇上到~”高無庸在坤甯宮門前通傳。來來往往的太監和宮女都急忙跪下,低下頭仍掩不住內心裡的欣喜若狂,在她們的記憶中,皇上恐怕是難得來一次吧。

“皇上吉祥~”

皇后聽到了通傳,在秋菊的攙扶下,疾步而來,福著身子,臉上是緋紅的嬌羞,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可是,高無庸卻看到了皇上輕輕皺了皺眉,瞟了一眼,然後淡淡的收回了眼神。沒有讓皇后和一眾人等起身,而是自己大步跨入了坤甯宮。

還在福身的皇后,有些不知所措,看到皇上已然不顧她,好似自己根本不曾存在似的,臉上的嬌羞頓時化為了怒氣,但是皇后畢竟是皇后,臉上的不悅,又瞬間消失,一副深明大義的樣子,一邊吩咐小六子去準備茶點,一邊好似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似的,踏入了坤甯宮。

“皇上可吃了早點?”

皇后殷勤的問著,高無庸才恍然大悟,自皇上早起,便沒有吃任何東西,也不得不讚歎,皇后的做法,好似她和皇上之間一直都是恩愛如初似的,這般深宮必備的隱忍之術,皇后的確是爐火純青。

“沒胃口。皇后吃了?”胤禛沒有回答皇后的話,然後淡然的問了一句。

“皇后娘娘一直在等皇上,等了一整晚,沒有睡覺,更沒有吃飯!”秋菊搶先回答著,一副護主熱心。

“哐當~”胤禛用手臂一掃桌面上的茶具,然後雙手緊握,關節處發白的顯露著,皇后和秋菊應聲跪下:“皇后教的好啊!”

“臣妾不敢……”

“奴才都為主子抱不平了,看來,朕的確太委屈你了。”

話,很明顯是反話,而此刻胤禛的臉上,全是戲謔。此言一出,皇后潛然淚下,使出了女子的必殺技,胤禛抬頭,厭惡的看了一眼,臉色更加不好。

“臣妾不知道,皇上哪裡來的氣,出在了坤甯宮。”想必是胤禛從來都沒有在坤甯宮如此不給面子,所以,皇后的話,絲毫不讓。

“你不知道?這宮裡還有你不知道的事?”胤禛的身子微微有些發抖,想到自己在若曦那裡得到了坦誠,想必是後宮裡最珍貴的東西了。

“臣妾只知道,皇上昨天沒有出席家宴,親王貝子們議論紛紛,臣妾只知道,皇上昨天沒有來坤甯宮,後宮裡眾口幽幽。”

皇后厲害,高無庸內心裡波蕩起伏,這字字句句,都是拿江山社稷,祖宗家法對峙。可是,皇后卻不知道,在她眼裡,一直守禮安的男子,一旦觸碰到他的底線,卻可以什麼都不顧。他們之間的夫妻情意,微薄無比,對他來說,只是如責任義務一般。

“你不知道?你只知道?”

胤禛冷笑了一番,來坤甯宮的路上,雖然心裡早已有了結果,可是,卻仍是徘徊猶豫的,不管如何,讓他拋棄這麼多年的堂上妻,內心裡,想必更多的,還是不忍。所以,這次之行,更多的是,是攤牌,是想給若曦一個交代,可是,如今,皇后惺惺作假的模樣,還以貌似振振有詞的話,卻是狠狠激怒了他,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撕破臉。

“那你知不知道,若曦為何來宮中?是誰在坤甯宮前灑了水?坤甯宮怎麼就眾口一詞咬定不知道若曦的事?”

這一句句來自心底的問,讓皇后頓時失色,也讓胤禛苦不堪言,這樣清晰的去揭開謎底,對他何嘗不是磨練?無論如何他都想像不到,曾經的賢良之妻,竟然做出了這樣的事!

“臣妾不……”皇后依舊是咬定不放。卻被胤禛打斷了。

“你可以說不知道!不過,你信不信,朕能允許你說不知道,朕也可以讓你失去皇后的地位?你又信不信,朕更可以讓你們那拉氏一輩子守著破敗的院落終老?”

此時此刻的胤禛,踢翻了身邊的檀木桌子,臉上是高無庸都很少見過的發狠樣子。他怒了!他真的怒了!不然,他斷不會說出這樣的狠話,更不會將那拉一族牽扯上。高無庸惋惜著,皇后本想是借由選秀的事,痛擊若曦姑姑,讓她對於獨寵收斂一些,也出一出自己心裡一直壓制的氣氛,可惜,沒想到,卻把自己陷入了這般的境界。

胤禛的話,痛擊了皇后,她重心不穩,連連後退,直到秋菊扶住了她。那略經滄桑,榮辱不驚的面容,如今卻慘白無色,眼神裡,是痛苦,是揪心,又或者是恨。自弘暉殤了,她便再無所出,可是,就在連那拉氏族人都在憂慮她的皇后之位時,胤禛卻斬釘截鐵,毫不猶豫的給了她最尊貴的身份,那一刻,她是滿足的,她以為自己遇到了良人,以為上天待她不薄,所以這麼多年來,刀鋒上她陪他,劍刃上她隨他,傾其所有的去守著這個良人。

可是,漸漸地,穩若金湯的皇后之位,讓她漸漸不滿足于一個至高的身份,她開始索取,索取那份永遠也得不到的心。只是,今天,讓她大驚失色的不僅僅是自己位置的動搖,更是那個她心中自以為的良人,竟然絲毫不顧幾十年的夫妻恩情,在這宮人眾多的場合,說出了這樣絕情的話,沒有任何餘地,也不留絲毫面子。哪怕留住了皇后這個位置,這樣的場景,也會在後宮裡膾炙人口,然後自己的威望,也定是一落千丈。可是,這些,她漸漸的不在意。望著眼前那個相守了多年的男人,潸然淚下。她一直以為,自己牽掛最多的,是身上肩負著的那拉氏的榮耀,可是,就在恩斷義絕的這一刹那,她才恍然大悟,自己早已把心交給了這個男人,重要的,自己還能不能在他身邊。只可惜,她再也捕捉不到任何溫情,明白的,太晚了。

皇后猛然跪在了地上,用不可捉摸的眼神死死的盯著坐在上座的胤禛。那一眼,是傷痛,那一眼,更是絕望。事已至此,她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地位,還有自己在眼前這個男人心裡的地位,只是,她不明白的,唯有一點,他們之間,不也有著恩愛不疑的曾經嗎?為何就這麼一步步走到了攤牌的處境?心裡漸漸升起一絲冰冷。

沒有解釋,沒有求情,皇后只是重重的跪著,眼淚一滴滴的落下。這張曾經年輕笑靨如花的臉,如今,少了一份青春,卻多了一份濃情。高無庸長歎一口氣,抬頭看了看高坐著皇上,此時他的心裡,定是掙扎不堪,此刻,他的處境,也是進退兩難。

皇兄吉祥~”

十三爺風塵僕僕的踏來,甩了甩袖子,跪倒在地。聽到了十三爺的聲音,高無庸大驚,為何十三爺匆匆而來?而且是在這樣至關重要的時候?高無庸猛地抬頭,看到了一旁仍喘著粗氣的小六子,暫態明白了一切。雖然坤甯宮不同於其他宮殿,可畢竟也是內宮,平日裡也只有逢年過節才會有親王貝勒到訪,而十三爺的突然到訪,定是有人通風報信。

“起來吧。”胤禛的語氣依舊是平淡不驚,想必早已明白是何人做了手腳。

“咦?四嫂如何也跪在地上。”

十三爺並沒有解釋自己怎麼過來了,更沒有提及自己為何而來,只是快速的扶起了已經哭如淚人的皇后。皇后抬頭看了胤禛一眼,見他沒有反對,便順著十三爺的話起身。

“皇兄,這下人怎麼都集中起來到這一屋子來了。”

十三爺環顧四周,坤甯宮的奴才們,早已隨著皇后的下跪而跪了一地。十三爺這是在提醒胤禛不要將事情鬧大,更是給他一個臺階。

“都退下。”胤禛許久才開了口:“高無庸和秋菊留下。”高無庸本來想要踏出的腳忙收了回來。可是內心卻是無法抑制的忐忑。獨獨留下他到罷了,可是還留下了秋菊,難不成這件事不會輕易了結?

門被輕輕的關上,此時的十三爺,再也不用做戲,跪在了地上,直截了當的開了口:“皇兄,一切從長計議。”然後瞥了皇后一眼,繼續說著:“若曦定也不願意你這般維護她。”最後的那句話,直擊胤禛的內心,更讓一旁的皇后頓感黯然。“四嫂身為六宮之主,若曦的事情中,的確是有過失,可是,卻不至廢。”高無庸開始有些疑惑,一直以來,十三爺都與若曦姑姑交好,如今怎又為了皇后開口?不讓皇上給若曦姑姑和不幸的孩子一個交代?

顯然,胤禛沒有高無庸那般疑惑,他的眼神在皇后身上停住了。

“秋菊在這,皇后是否覺得,應該喊人來與她對峙?”胤禛的話停頓了一下:“高無庸,去傳……”

“不用,不用,奴才知錯。”

早已瑟瑟發抖的秋菊,跪在了地上,不停的磕著頭。一旁的皇后看了一眼秋菊,有些心疼,也慢慢跪在了地上:“臣妾知錯,以後沁皇貴妃的事,臣妾不再干預。”

畢竟相處多年,她還是瞭解這個男人的。他要的,不僅僅是一句軟話,更是一句承諾,能將若曦安好的護在後宮裡的承諾。

長久的沉默,胤禛漸漸起身,微微有些沉重的走到了皇后身前,俯下身,沒有任何表情的看著她,這樣的冰冷,讓高無庸有些顫抖,而十三爺也是緊盯著胤禛,捉摸不透他下一步究竟會做什麼。

“你知道就好,絕無下例,不然,朕剛剛的話,說到做到,而且加倍。”這一句句話,都被壓低到最小,可是,卻是緊咬牙根說出來的,字字句句,震懾逼人。隨即,他冷哼了一聲,對著秋菊發狠的說著:“老實本分點。”不等皇后等人說些什麼,胤禛便說著“十三弟,隨我回養心殿吧。”然後,大步踏出。可是,卻在踏出房門的那一瞬間,頓了頓:“地上涼,起來吧。”不忍,不僅僅她會有。

皇后久久沒有起,癡癡的跪在地上,那即將隱匿的胤禛的背影,好似一道光,刺進了她的心裡,讓她頃刻間,落入塵埃。下一秒,皇后伏倒在地,嗷嚎大哭。曾經,初次相見時,她爛漫無邪,純真無掩,可是,她終究是生在大戶,又加入了皇家,為了他,她學會了沉默隱忍,為了他,她學會了只言三分,為了他,她學會了左右逢源,為了他,她學會了胸襟寬廣,隨著時光,她一點點的愛上了他,可也隨著時光,她的心被一點點蝕穿。最終,她經歷了無人能知的瀝血磨練,拋棄了曾經的自己,只為更好更完美的站在他身邊,母儀天下。只可惜,她從來沒有讓他愛上自己,她始終沒有得到真實而完整的他。

這一刻,沒有人知道,她哭的是曾經的自己,還是此時的他。

離開了坤甯宮的胤禛,鬆了口氣,步伐越發的輕盈。當皇后那撕心裂肺的痛苦隱隱約約傳來的時候,胤禛默默的回頭,想著自己雖然主宰著許多女人的喜怒哀樂,可是,不管身份如何高貴,境遇如何變換,在若曦面前,他始終是一個平常的男人。

“皇兄……”身後的十三爺開了口。

“朕明白。”

一句隱晦的話,讓十三爺緊皺的眉頭漸漸鬆展:“剛聽說皇兄要廢后的時候,臣弟的確是吃了一大驚。”十三爺長歎一口氣。

“朕也是頗為無奈。”胤禛苦笑著,心裡有了一絲安慰,至少身邊仍有一個懂他的人。

“這算不算是一怒為紅顏?”眼下無人,十三爺難得的揶揄了兩句。

沒有想像中的逗笑,胤禛卻是頗為嚴肅的看著遠方,沉默了許久,才開口:“也許吧,我始終忘不了,那日若曦無助的躺在床上,身上是大片大片的血跡,那血殷紅了我蒼白無力的心,那一刻,我幾乎崩潰,那一刻,天下蒼生,好似再也與我無關。”

那一刻,天下蒼生,好似再也與我無關。這句話,直擊心靈,高無庸,頓時酸了酸鼻子。剛剛還在疑惑,為何皇上不管不顧前朝的利益,和那拉氏一族的勢力,以廢后相恐嚇,如今,倒是恍然大悟了。若不是親耳聽到,他怎麼都不會相信,這樣不顧一切的話,是出自一直以來心系天下的雍正皇帝。

這日的陽光,忽如夏花般燦爛。此刻,正在西暖閣憂心忡忡的若曦,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這個拼命想要護她周全的男人,為了她,不惜撕破臉,斬斷了幾十年的夫妻恩情。正如她不知道,當她毫無生氣的躺在病床上備受折磨的時候,這個愛她愛到連生命都可以不顧的男人,也在忍著內心的煎熬,全心全意的等她醒來……

 

 

【番外之高無庸:底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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