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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高無庸:釋心結】【中】

第二日趕到遵化時,已日漸黃昏。弘曆早已安排好行程,于明天祭祖。胤禛一邊聽著弘曆關於謁陵大典的安排,一邊滿意的點著頭。雍正年間大大小小的祭祖活動,都是弘歷代辦,經過了這麼多的訓練,弘曆早已頭頭是道的摸清楚,所以這次謁陵大典的安排,讓他在胤禛面前好好展現了一次。

“阿瑪可覺得有不妥?”弘曆敘述完一切後,虛心的問著,其實他的內心,早已是自信滿滿。

“恩,一切妥當。”可是,接下來的胤禛的話,卻弘曆懸起了心:“不過,祭祖的時候,加上弘軒。”弘曆微微一愣,神色有了些許的慌張。按照歷代的祖制,除非皇太子,否則,未到束髮之年的阿哥並不能祭祖,所以,弘曆只是安排弘軒在一旁觀禮。如果按照胤禛所說,豈不是對外宣告弘軒是他心中的皇太子人選麼……

“明白了嗎?”胤禛沒有聽到弘曆的回答,疑惑的問著。

“兒臣明白。”儘管內心的不平和質疑千千萬萬,可是面上的弘曆,依舊是恭順的樣子。

“那就退下吧。”胤禛抬了抬頭,“弘軒留下來。”弘曆的心,更是忐忑,想到阿瑪突然親自謁陵,不僅帶上了弘軒,還讓他上臺祭祖,內心惴惴不安。瞥了一眼弘軒後,靜靜的退了下去。

“你可聽明白了剛剛跟你四哥的談話?”

胤禛卸下了冷面,將弘軒拉了過來。弘軒還小,有若曦那樣的額娘,自然也沒有接受過對自己身份的認識,又是第一次謁陵,所以對於祖制的事,絲毫不知。他只是點了點頭:“聽明白了。”然後抬頭,死死的看著自己的阿瑪。

“可否緊張?”胤禛握起弘軒的手,感受到手心裡的冷汗,以為第一次面對這樣的場合,弘軒或多或少會有緊張和不安。卻不料弘軒果斷的搖了搖頭:“不緊張。”

“哦?”胤禛看到弘軒一臉認真好似大人的樣子,微微一笑。

“兒臣是愛新覺羅的子孫,祭祖謁陵,是兒臣應盡的孝道,兒臣一定會心無旁騖,盡力做好。”說著,弘軒重重的跪在了地上,帶著幾分傲然的看著胤禛。

此時的弘軒與昨日滿目恐懼的他,全然不同。堅定的眼神,果斷的話語,都顯示著他不同於同齡人的地方。若不是昨日的種種,胤禛真的會懷疑這個兒子的心理年齡。重情重義之餘,又夾雜著剛毅果敢,恍惚之間,胤禛好似看到了曾經的自己。當時的他,第一次隨皇考謁陵時,也是這般的鎮定自若。胤禛會心一笑,看著眼前這個幾乎是匯合了若曦和自己所有優點的孩子,一股做阿瑪的驕傲油然而生。哪怕,沒有這個天下,有了弘軒,也足以讓他覺得自己是最成功的人。

按照昨日,依舊拼命的繪聲繪色的給弘軒講了“曾子避席”的故事後,回到了房間,可是,卻一夜無眠,皇考臨終的場景歷歷在目,而拼命想坦然面對一切的胤禛,好似走進了一個無限迴圈的圈子,那充滿鮮血和生命的圈子,然他心生冷意。

踏過五音橋,走上神道,那便是謁陵大殿舉行的地方。

胤禛帶著弘曆弘晝弘軒三兄弟,走在浩浩蕩蕩隊伍的領頭,先是小祭了孝陵,一群人又移至了通往景陵的神道,在這裡,早已吩咐準備了祭壇,胤禛用眼神微微示意,弘曆等人便停在了祭台之下,高無庸從一旁的小順子手中接過了已點燃的香燭,遞給了胤禛。胤禛緩緩走上了檯子,然後跪在了地上。這淺淺一跪,跪在了地上,這深深一跪,卻跪在了心上。

“欽惟皇考聖祖皇帝仁孝性成,智勇天錫。早承大業,勤政愛民。經文緯武,寰宇一統……”胤禛的聲音有些顫抖起伏的說著早已準備好的祭祀文。而眾人接隨著胤禛的話,紛紛跪地,以表示對於聖祖皇帝的崇敬。語畢之後,胤禛誠心誠意的磕了三個頭,卻久久沒有起身。只是目視著前方景陵的地宮,心裡默念著:“阿瑪,你看看,我做到了,我是一個好皇帝。而我大清,也必將世世代代的繁榮昌盛。”那久久塵封在胤禛內心深處的痛楚,湧上心頭,幾度哽咽。的確,他做到了,無論是面對皇考,還是愛新覺羅先祖,他都違心無愧。他是一代明君,是上承康熙盛世,下啟乾隆盛世的清世宗!

儘管他重孝道,儘管他勤政務,儘管他精改革,可是,那九子奪嫡的經歷,卻足以讓他痛苦一生。

此時此刻,他只想告訴阿瑪,他貪圖的不是富貴,更不是權勢,這皇位,他爭了,卻是為天下黎明百姓而爭。

風漸起,跪了許久之後的胤禛身體有些不濟,微微顫抖著起了身,走下了臺階。弘歷甩了甩袍子,從側道走上了祭台,而他祭祀的一舉一動,都被弘軒仔仔細細的凝視著,記在了心裡,一邊被這樣的重大典禮而震撼,一邊千叮萬囑自己定不要出絲毫差錯。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弘晝之後,弘軒接過了香燭,踏上了石階。一切順利,雖然動作有些生澀,可依舊是得體守禮,表現可圈可點。胤禛遠遠注視著,在內心裡默念著:“阿瑪,這就是我和若曦的兒子,他是弘軒……”只是,就在弘軒即將行跪拜禮之時,黑雲壓天,大風突起,沙塵彌漫,一時之間,所有人都睜不開眼,而弘軒更是獨自一人,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祭台之上,進退兩難的樣子。待到風漸小,眾人議論紛紛,本因弘軒破格祭祀而產生謠言,如此的情景,更讓謠言甚囂塵上,更有甚者,談及這是因為弘軒祭拜而刮起的邪風,而黑雲更是不祥之意。一時之間,眾人皆亂。胤禛冷面看著一切的發生,心中隱隱不安。若是因此將弘軒推上了風口浪尖之上,他如何向若曦交待呢。

那一抹焦急而慌亂的神色,卻因弘軒接下來的舉動而消失。祭台之上的弘軒,沒有因為大風和眾人的議論而停止動作,依舊是行跪拜之禮,只是在磕完三個頭之後,轉過身,神色坦然卻又聲音洪亮的喊著:“狂風瞬而止,必定是,天佑我大清。”

所有的異狀,被弘軒的一席話,變成了祝詞。而台下眾人,也都因這話而愣住,想不到這樣的話、這樣的魄力,竟是出自於一個七歲娃。眾人聽到弘軒的話,紛紛跪地,高呼“天佑我大清。”看著眾人臣服的樣子,胤禛釋懷一笑,那神色定然,能夠臨危不亂的一面,讓胤禛倍加欣賞,心生讚歎。若是若曦能看到如此的場面,也該會他們的兒子而驕傲自豪吧。

誰說天公不作美?狂風之後的天邊,黑雲消散,反而出現了大片的彩雲,集結在一起,被耀眼的陽光照的通透,絢麗而多姿。而此時的弘軒,還未來得及下祭台,隻身一人置於變幻多姿的彩雲之中,稚嫩的身子卻皎皎如玉,陽光散射,照耀著通體,巋然而立,好似神仙下凡一般。

“祥瑞啊祥瑞!!是祥瑞!”跪拜席中的一個白髮老臣,慌忙的磕著頭,嘴裡高喊著。眾人一聽,便跟著磕頭,倒成了朝拜的場面。自古帝王重視祥瑞,而這出現在祭祀之中的祥瑞,更是難得。胤禛也被這忽如其來的場面一震,他深思著,抬著頭,有些出神的看著天上所有的變化,心裡,是驕傲,是欣慰,又含著不安。

掃視了一眼群臣,大多數,都被這樣的天象而震撼,只是,那依舊傲然佇立在跪拜席中的,還有弘曆和弘晝兩個人。胤禛定定的看著,眼神卻被弘曆眼睛中一閃而過的陰鷙而灼燒,弘曆的臉,微微抽搐了一下,雙手漸漸緊握,揚了揚頭,死死的看著祭臺上的弘軒。那隱而不發的情感洶湧著,好似隨時可以暴烈,然後一切不顧。而一旁的弘晝,依舊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富家子弟的樣子,對祥瑞之說嗤之以鼻,可是又抬起頭,饒有興趣的觀測著難得的天象。其實,也唯有他懂,何必分得那麼清楚,一切,都是難得糊塗。

一個意外,卻讓胤禛看清楚了許多東西。

已然是長久的沉默,剛剛臨危不亂的弘軒,卻因為突然之間,群臣的朝拜而惴惴不安,面色通紅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再如何的鎮定,他都只是一個孩童,眼神裡,更多的,是不理解。對他來說,只不過是額娘說過的天氣變化,祥瑞一事,他卻絲毫不知。

不願將弘軒退到風口浪尖之處,更不願將弘曆眼中的陰鷙放大,去影響面上和睦的兄弟之情,胤禛回憶起自己曾經的經歷,心痛了痛,為了一個位置,捨棄兄弟父子之情,手足相鬥,親者不親,這樣的經歷,他再也不願自己的兒子去經歷,於是抬了抬手,示意弘軒下來,該自己收場了。弘軒點了點頭,鞠了一躬,步伐倉促的走下了臺階,乖巧的回到了阿哥列中。

“六阿哥說的好,說出了朕的心聲,的確是天佑我大清!哈哈……”爽朗的笑聲,回蕩在整個景陵之上。胤禛欲蓋彌彰的說法,只是為了將如今手無縛雞之力的弘軒護進自己的臂膀。他低頭看了看身後的弘軒,淡淡的瞥了一眼,這一眼是肯定,是讚歎,更是心疼。不管自己如何去庇護,他終究是生在皇家,而這樣尊貴的身份,就註定他必須失去很多,而且,無淚無悔。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緊接著,就是此起彼伏的高呼聲淹沒了一切。

夜幕降臨,胤禛端坐在驛站,看著桌子上的一堆堆有增無減的奏摺,頭疼不已。自白天的事之後,好事之人紛紛上書,又因為一直以來胤禛毫無掩飾的對弘軒的重視,自以為瞅准風向的人,紛紛把關注的重點移至了弘軒身上。一時之間,奏摺如飛,上奏到胤禛面前。胤禛無奈的翻著奏摺,大多數對於弘軒鎮定自若的肯定,王者霸氣的讚揚……胤禛皺了皺眉,陷入矛盾之中,一方面,經歷了李貴人的事,胤禛急切的想讓弘軒屹立在前朝之中,子憑母貴,也讓那些愛生是非之人,看清若曦的地位。另一方面,雖然弘軒的才智出眾,可他又不願意過早的讓弘軒鶴立雞群,招上是是非非。

高無庸小心翼翼的給胤禛換上了一杯熱茶,然後退到了一側。

“阿瑪……”弘軒從院子裡進來,聲音有些異常。

“軒兒?”胤禛對於弘軒的到來,分外震驚,生怕是那些把持不住的官員,為了巴結而對弘軒說了什麼。

“吃過飯了嗎?”胤禛看到弘軒愁眉苦臉,心裡越發的心疼。

“沒有。”弘軒低下了頭:“阿瑪,我今天做的是不是不好?”

“何出此言?”胤禛摸了摸弘軒的頭,疼惜的說著。

“軒兒最後……怯場了。”弘軒的眼裡溢出淚花,想必白日的事,也已折磨他許久了吧。

想來,弘軒阿哥說的是最後群臣朝拜的場面吧。高無庸默默的想著,抬頭看了一眼皇上的臉色。雖然事出於意外,可是,群臣誠服,這樣的事,發生在一個阿哥身上,對皇權,也是一種挑戰。只是,皇上的臉色,毫無異樣,眼神也盡是寵溺。

“你已經做到最好了。阿瑪為你驕傲。”胤禛讚歎著,然後將弘軒攬入懷中,抱了起來。“只是,今天群臣口中所說的祥瑞,你如何看?”胤禛拋出了一個問題。

弘軒先是釋然一笑,然後抿嘴沉思:“祥瑞啊,兒臣聽額娘說過,只是一種異常的天氣變化。”

胤禛揚了揚眉毛,對弘軒的回答產生了興趣:“雖然是自然的力量,但如果運用的好,是一種籠絡人心鼓舞人心的手段。”胤禛微微點了點頭,作為帝王,對於這些虛幻的東西,可信,但卻不能盡信。

“你今天運用的很好。”胤禛目光淡淡,想到弘軒站在祭臺上,渺視全場,高呼“天佑我大清”的樣子,內心一陣自豪,這自豪,不是來自於帝王,卻是來自于一個普通的阿瑪。

若是再有幾年,這個仍在自己臂膀的孩子,也慢慢長大了,經歷一些歷練,自然是能接下自己手中的江山的。他相信,弘軒也不會辜負自己的希望,而那時的他,才是真正的安心。

“嘶”胤禛的身子一晃,慌忙把懷中的弘軒穩穩的放在了地上,然後坐到椅子上,用左手緊緊的捂住右臂,臉色發白,牙關緊咬。

高無庸見此,慌忙的走了過去,“皇上?怎麼了?”

見胤禛半天都沒有反應,連忙對著外面高呼:“傳太醫……”

“無需。”胤禛閉了閉眼,然後語氣沉重的說著。高無庸愣在了原地,對著一旁的小太監,使了使眼色。今天的奏摺異常的多,想必定是皇上一直勞心批閱,原本的傷口也因為復發。可是,皇上都已經開口不傳了,他也只能訕訕作罷。

“高公公,”弘軒開了口:“阿瑪的手疾經常犯麼?”高無庸瞥了一眼皇上,只見他神色如常,卻在輕輕搖頭,也不敢說話。弘軒轉身看到阿瑪的反應,自然是懂得了一切,徑直走向了門外,對著一旁的小太監,吩咐著:“傳太醫去。”

小太監見是弘軒阿哥開口,自然是不敢含糊,匆匆而去。只是屋內的胤禛咳嗽了兩聲,讓小太監犯了難。弘軒自然是不肯退讓,轉身直視胤禛。胤禛見此,不好開口說些什麼,心裡明白弘軒的堅持,微微歎氣,看來這一次是逃不過去了,有些無奈的緩緩開口,道了一聲:“去吧。”弘軒的臉上,頓時滿面笑容,依偎在阿瑪的一側,乖巧至極。胤禛看著瞬間變臉的弘軒,自知這孩子,是遺傳了若曦精靈古怪,事已至此,也只能悶聲歎氣了。

高無庸的沒有聽到皇上阻攔的聲音,臉色一緩,釋然一笑,這麼久以來,皇上的手疾越發的常犯,可是皇上卻固執的不肯傳太醫,已讓他頭疼萬分,如今弘軒阿哥倒是解了自己心頭之急,不過,不管是那說話的口吻,還是言語中的堅持,都像極了那個人……高無庸歎了口氣,抬眼,看到皇上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揣測著他內心的想法,定是跟自己一樣吧。只是,高無庸不知道,此刻的胤禛,五味雜全。

太醫診斷後,開了藥方,又輔以膏藥,稱皇上的病,並無大礙。一旁的弘軒反復詢問,確認無事後,才肯給太醫放行。胤禛自然是看在眼裡,美在心裡。貼上膏藥後,胤禛看天色已晚,便要隨弘軒去他房內,繼續著每日的必修課,講故事。

“阿瑪……”弘軒躊躇著,不前行。

“阿瑪沒事……”胤禛回復著,以為弘軒是擔心自己的身體,低頭一看,弘軒正一臉期望的看著他,似乎有事所求,於是便再不說話,好奇的等著弘軒開口。

“恩……阿瑪”弘軒都快在原地打起轉了:“我想,我想寫信給……恩,額娘。”

“當然可以。”

想不到阿瑪竟然如此爽快的答應,弘軒幾乎跳了起來:“真的可以嗎?真的可以嗎?”

“可以。”胤禛再次言之鑿鑿的確認:“家書當然可以。”家書這兩個字,勾起胤禛心裡的一陣酸楚,離開京城已然幾日,儘管他沒有言表,可是,卻心心念念的那個人,一刻都不曾停息。

“你額娘看到,一定會開心的。”胤禛的腦海幻化出若曦欣喜若狂猶如一個少女的樣子,嘴角浮起了一抹笑,直抵心靈。

“不如阿瑪跟兒子一起寫,額娘會更開心。”弘軒提議,可是,卻看到阿瑪的眼神,有了一絲陰霾,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不妥,便再也沒有開口。

弘軒臉上的那一抹失望,卻在胤禛心裡,劃過了痕跡,可是,自己的內心,卻在不斷的質疑。會更開心嗎?會嗎?會嗎?頭痛欲裂,糾結刺心,那掩在內心中的回憶,又一次的侵來。神色之間的冷漠,眉宇之間的無視,還有言語之中的疏遠,都在胤禛的腦海裡重播。他不敢,不敢驚動彼此間平靜的沉默,他害怕,害怕自己連說服自己回去的理由都找不到。

弘軒看到阿瑪沒有駁回寫信的提議,回到房中,立刻規矩的做到了桌旁,煞有介事的將紙鋪平,提起筆,若有所思的想著,卻久久不見下筆,黑溜溜的眼珠子,飛速的轉著,構思了許久,才開始下筆,胤禛看他有模有樣的寫著家書,嘴角上揚,卻沒有開口,暗自在內心揣測著,這個古靈精怪的孩子,究竟會寫些什麼呢?

弘軒將信紙疊好,然後在信封之上寫上了“額娘親啟”四個大字,交給了胤禛。胤禛饒有興趣的將信翻來覆去,看到信封上的字後,微微一驚,七歲的孩子,能有如此的筆法,的確是難得,更難得是,下筆頗有自己的筆鋒,不禁感慨著,自己帶弘軒謁陵的確是明智之舉,在他身上,有太多太多的驚喜。

“高無庸。”胤禛喊來了一直站在門外的高無庸:“交給小順子,隨著密折一起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高無庸身子一楞,卻又趕忙接下來了,看來真是家書抵萬金啊,就單看著跟隨密折一起八百里加急,都是無上的恩典。

“那額娘明天就能看到了?”弘軒高興的手舞足蹈。看到兒子一臉滿足的樣子,胤禛倍感欣慰,還好,這阿哥的身份,並沒有抹去他全部的童真,偶爾這樣的開懷,讓胤禛更覺難得。

“講故事講故事……”胤禛還未回過神,就聽到弘軒的嘮叨,再一看,那個剛剛還在生龍活虎滿屋跑的孩子,早已乖乖的躺在了床榻之上,等待著阿瑪的睡前故事,心中油然而生一股無力感。

胤禛無奈的跺了跺腳,這樣的孩子,整日圍在身邊,何嘗不費神費力呢!踱步走到了床邊,將被子掖好,頓了頓,對著弘軒說著:“以後想寫信可以隨時寫,交給高無庸八百里加急,便可。”這樣的旨意,讓弘軒欣喜之餘,更多的是傷感,他癟了癟嘴:“謁陵已經結束,我們不是很快就要回去了嗎?”弘軒突如其來的問話,卻讓胤禛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回去?什麼時候回去?他心裡,沒有定數,更沒有把握。他也不知道自己出宮前的一賭,究竟是會贏,還是會輸的更慘。

“先休息吧。”胤禛沒有正面去回答,弘軒沒有再固執。伴隨著阿瑪的睡前故事,困意來襲,迷迷糊糊中,喃語著:“阿瑪……我寫信告訴額娘你手疾常犯了……恩,這樣,阿瑪就不能不召太醫了,額娘……會生氣……”胤禛一驚,分不清弘軒說的究竟是夢話還是實話,一股暖意入心,卻泛著甘苦。看來,知父莫若子……

謁陵大典禮畢,眾人都琢磨著,何時啟程回京,卻被胤禛一道“修繕景陵”的聖旨,阻去了回京的行程。駐守景陵的李大人,以為是皇上對於景陵的現狀不滿,更是絲毫不敢疏忽,大刀闊斧的準備對景陵維護。高無庸卻深深明白,皇上的來去,只系在一個人的身上。

京城裡八百里加急遞來了這幾日的奏摺,高無庸收攬好,準備呈上去,卻看到中間夾雜著的一封信,是出自于若曦姑姑之手,細心的抽了出來,放在了奏摺的頂部。

胤禛批閱完手上的奏摺,拿起了新送的奏摺,卻不料,抓住的是一封信,心微微一震,目光移了上去,然後手,狠狠一顫,信封上的一筆一劃,勾勒出的,便是若曦的字。他用手捧著信封,然後不顧身旁有人,將信,放在了心口之中,反復用手摸著,視若珍寶。這是若曦的信,具有著一股讓人無法抵禦的魔力,暖了胤禛的心。就連一旁的高無庸,看到皇上幾乎醉心於一封信上,也是笑意浮面,無奈於身處御前,也只好,忍住了。

正欲打開而信封上的胤禛,卻看到信封正面,是若曦情真意切的四個大字:“吾兒親啟。”他欲打開,可是吾兒那兩個字,卻格外扎眼,一時之間,期待的信封,猶如燙手的山芋,不拆吧,心癢不已,更抑制不住內心的意動;拆吧,倒似自降一輩,白白的讓若曦得了個便宜,不僅身邊有旁人,而且,弘軒也定是不會願意。只是,他清晰的記得,弘軒說起將自己手疾的事,寫進了信中,不知道若曦究竟會是如何的反應呢。胤禛的心,暫態就扭成了麻花。

“哎……”一陣長長的歎氣,讓高無庸瞪大了眼睛,此刻的愁面也讓人無法想像之前一秒的欣喜。算了!作罷!不去看了!胤禛下定了決心。

“給六阿哥送去。”胤禛擺了擺手,有些不捨的將信放在了桌子上,別過臉,執意不再多看一眼。高無庸疑惑著拿起了信封,眼睛也落在了那四個大字之上,匆匆的出了門,卻喜憂參半。不知道,這兩個人的冷戰,究竟要到什麼時候。

此時的弘軒,卻不在房內,高無庸問了隨行伺候的小九子,方得知,這段時間的弘軒阿哥,每日午後,都會去遵化山后的平原地帶。心裡有了疑惑,也不敢有任何疏忽,高無庸立刻讓小九子帶路,趕了過去。

那是景陵背後的一座山包,因為地勢偏僻而人跡罕至,剛繞過小路,便看見弘軒阿哥正直挺挺的坐在馬上,小腿緊緊的夾著馬肚子,神色專注的凝視著手中的韁繩,然後不停的讓馬繞著圈子。小九子見狀,慌忙的跑了上去,生怕弘軒出了任何閃失:“主子,你怎麼在這騎馬啊?”

“我在練習輕快步。”弘軒回答著,看到高無庸後,連忙把韁繩遞給了小九子,小跑著過來:“高公公,可有事?”弘軒以為是阿瑪找他,放下了挽起的袖子,便要跟高無庸一起離開。

“皇上吩咐老奴把信交給六阿哥。”高無庸福了福,將懷中的信件掏了出來。

弘軒看到信封上的字,眼睛暫態閃出光,開心一笑:“是額娘的,是額娘的。”正欲拆開,可是看了看自己沾滿灰塵的雙手,便將信封塞進了自己的懷中。高無庸掃視了弘軒一眼,看他身上沾滿了泥,臉上滿是汗水,像是練習了許久。

“六阿哥上次墜馬,腿傷剛好,為何又在這裡練習騎馬?”

弘軒隨意的用袖子擦了擦臉,卻不曾想,抹去了汗水,卻沾上了泥土:“四哥說,愛新覺羅是從馬上打下的天下,若不精於騎射,愧對祖先。而阿瑪,更是我的榜樣。”高無庸讚歎的點了點頭,從他身上,倒是看到了曾經年少好強的皇上。

原本弘軒認為如今已是太平盛世,所以對於騎術,也是當做業餘學習,不甚上心,可是,四哥的一席話,還有阿瑪精湛的騎術,都讓他慚愧不已,作為愛新覺羅的子孫,他為自己身上的這股血液而自豪,便內心裡要求自己更要注重騎射。

“六阿哥人小志大。老奴就不打擾了。只是,六阿哥還需注意身體,不然皇上會心疼的。”想到自己已經出來許久了,高無庸說完,便離開了。

驛站內,胤禛早已無心批閱奏摺,時不時的盯著大門,疑惑著高無庸為何還不回來。

半個時辰後,高無庸才匆匆而來,他剛踏入屋內,胤禛便開口問起:“如何這麼晚?”

“找六阿哥費了一些時間。”高無庸不敢懈怠的回復著。

“哦?他不在房內?”胤禛心裡想著,的確是個閒不住的孩子。

想到弘軒阿哥剛剛的認真,高無庸忍不住美言:“六阿哥在後面的平地練習騎馬,說要以皇上為榜樣,精於騎射呢。”胤禛開心之色溢出,原來自己身邊有一個小小的人,這般崇拜著自己。

“那信……”胤禛忽然想起,急急忙忙的問著。

“六阿哥已經拿到。”高無庸的回答,顯然不能讓胤禛停止追問,他微微要是著自己的急切:“那……內容……”

“六阿哥還沒有打開,奴才也不知。”原來是這樣,高無庸淺淺一笑,兒子不急,老子急啊。

“哦,知道了。”胤禛第一次產生了一種無奈的挫敗感。

傳六阿哥共進晚膳。”胤禛只能出此下策。高無庸點頭,準備下去吩咐。

“多做些好吃的。嗯……弘軒喜歡吃蘑菇,丸子……”

難得的好心情,胤禛的腦海,早已拋去了成摞的奏摺,喋喋不休的開始吩咐著晚膳。這一封信,將他們的愛,拉的那麼近……他那麼迫切的想知道,信中的內容,想知道她好不好,更想知道,有沒有隻言片語是只屬於他的。

晚膳時間,弘軒準時過來,可在胤禛眼裡,好似他來晚了一個世紀般難熬。儘管隨行許久,弘軒卻是第一次單獨跟阿瑪用膳,想必是那封信的緣由,心裡還是雀躍的。

“軒兒~”胤禛看到弘軒的身影,連忙起身將他攬了過來,雖然平時就很寵溺,可是如今這樣的親近,弘軒微微有些不適應。

“來看看,是不是你愛吃的?”胤禛指了指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品,問著弘軒。看到都是自己平時愛的菜肴,弘軒沒有更多的驚喜,只是想起那每日常吃,如今倍加想念的額娘的手藝。為了掩飾自己內心的酸楚,弘軒連忙改了話題:“阿瑪的手疾可有復發?”

“沒有。”胤禛回答著,又微微有些期待。

“額娘來信,談及遵化的溫泉極好,對阿瑪的手疾,也有益處。阿瑪不妨在遵化多泡一泡溫泉。”弘軒不負所望,說出了來信的內容,可是,弘軒卻沒有明白額娘溢于言表的情感。胤禛的心裡,卻夾雜著絲絲苦澀。

遵化溫泉極好?這句話,那麼耳熟,仔細想來,是曾經十三弟勸自己放若曦離開自己,去允禵府中的勸言。而這句話,出自於若曦,更讓胤禛的內心撕扯了一番,她還是記得的,不是嗎?記得遵化,記得溫泉極好,也記得那個人……雖然明白若曦對於允禵,也許只是朋友,抑或是親人,也明白她始終重情重義,可是,他卻抑制不住自己對允禵萬分的羡慕,他羡慕,他可以守到她直到最後,他羡慕,他手中的那枚髮簪……而在遵化多泡一泡溫泉,究竟是弘軒的意思,還是若曦的提議呢?

“還有什麼嗎?”胤禛問了一句。

“信嗎?額娘的信十分簡短……”胤禛聽到這裡,把頭輕輕的撇到一邊,自始自終,都沒有表露期待讓他們回去嗎?胤禛的希望,一點點破滅。心痛著,卻也忍著……

他們的愛,太重,所以才會讓彼此都沉默,喪失勇氣,不敢踏出一步;他們的愛,太多自我,所以固執的守在自己的世界,堅持著自認對彼此最好的方式;他們的愛,太多傷口,所以,積聚在一起,便是心不能承受的負荷。

歸期,無期……

 

午夜夢回,看到身邊一直屬於她的地方,空蕩而冰冷,自己的心,也好似缺了一角,捂住自己痛徹的胸膛,那卻也是她睡夢中額頭靠著的地方。胤禛勉強掙扎著坐起來,越發的頭痛欲裂,前所未有的恐懼,在內心裡激蕩,只怕,一切都是覆水難收。

胤禛低下頭,注視著自己的雙手,漸漸的握成了拳頭,問著自己,他的離開,錯了嗎?這樣的放開,又會不會將他們的關係,推向冰點?

清冷的月光,從窗子照射進來,星星點點的散落在胤禛身上,勾畫出一個身材欣長的,卻久久佇立在窗前,神色凜然的男子形象,月色籠罩,卻將胤禛的一邊側臉顯現在月色之中,另一邊的側臉,卻隱匿於滄然的黑暗之中,神色越發的迷離,這一刻,他的情緒,卻是明晰而又隱晦。

越發凝重的回憶,一點點的襲來,讓胤禛不得不依靠在牆壁的一側,借助於外力,去支撐起,這被狠狠撕裂的軀體。想到自己出宮前,賭上的一切,開始一點點的潰敗。如果相愛和分開都是錯誤,那他和若曦以後還要如何相互面對?愛越深,卻越相互傷害,儘管他早已選擇後退,可是,彼此給予的痛,依舊是那麼明顯。

他不知道,對於她來說,是不是一切都已經變得無所謂。只是,他卻明白,儘管他們有愛,可彼此卻猶如兩根有刺的荊條,勉強在一起,收穫的,只是更多的傷口。捂住自己的心口,胤禛苦笑著問著自己:“愛新覺羅·胤禛,你真的能放開這個女人嗎?”內心篤定,卻沒有任何回答。這樣的回答,他不願意去明白,因為,那會揭開自己的懦弱,還有最大的失敗。

自己還能如何去挽回?堅持,道歉,遠離,掛念,他已經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李貴人的事,哪怕始作俑者,並不是自己,可是,自己做的依舊是過了。胤禛忽然想起,失去孩子之後,若曦恐懼的眼神,還有口中不停喊著的“結局”。難道,這真的就是他們的結局了嗎?是他即位後,逃不掉的眾叛親離的詛咒嗎?不,不,胤禛抗拒著。他也無法去逃避,逃避那顆愛著若曦的心,心裡,漸漸明白和理解了,若曦曾經眼裡的那種無助,和怎麼都暖不熱的冷意。

太多太多過去的回憶,如溫存一般,溫暖了胤禛冰冷的心,可卻又如一盆徹骨的冷水一般,哽咽了胤禛的呼吸,無力感頓生,他真的真的累了,半臥在床榻上,盯著那根正在燃燒著的紅燭,慢慢熬著想她的夜,看著黎明一點一點的逼近。

心,慢慢的化成了灰燼。

“不要強求,就這樣吧。”胤禛苦笑著告訴自己。有些事,已經成了事實,他不願意,逼迫若曦去接受,去改變,而他僅剩的自尊,也不允許自己再去乞求些什麼。若是,愛已被逼入牆角,那何必再去勉強。如果,只能用彼此對彼此的惦念去守一輩子,是若曦的決定,再難,他也會強迫自己做到的。只是,這顆深愛她的心,只為她意動的心,再也找不到任何慰藉了。

掃了一眼,身旁前幾日壓制下的奏摺,胤禛皺了皺眉頭。他無法想像,在李貴人有孕這樣的條件下,若是,若曦執意結束他們之間的感情,帶給她的,會是多大的非議。滿朝文武,對於這“失寵”的佞妃,會如何添油加醋?而後宮妃嬪,對於這曾經寵冠一時的寵妃,會如何的落井下石?

他不能,再讓若曦去受,這樣的委屈。哪怕,她已經狠狠的將自己推出她的世界。

胤禛有些顫抖的起身,端坐在桌子旁,手有些顫抖的拿起筆,卻好似舉起千斤頂一般,那麼艱難。祭祖時,那一次詭異的天氣變化和最後出現的那一抹祥雲,早被那些言官拿來大做文章,如今,自己到可以趁著這樣的形勢,去抬高弘軒的地位,那樣的話,在向來子憑母貴的後宮裡,若曦的地位,便再也不是僅僅因為自己的寵愛了,更是無人能撼動。而在胤禛心中,若曦一直是自己的妻子,而弘軒,自然是最疼惜的兒子,不僅年小爭氣,在他身上,胤禛更是體會到了普通阿瑪的感覺。“封和碩親王吧。”胤禛內心下定了結局,卻對於封號,微微蹙眉。

若從弘軒的行為舉止去評定,“玉”字合適,若從弘軒的才能去評定,“智”字倒是合適,胤禛有些糾結,卻又靈光一現,想起那日的祥瑞,便在聖旨上,寫下了“和碩瑞親王”五個大字,既符合了前幾日眾人的議論,更寄託了自己希望弘軒能夠祥瑞護身的願望。

可是,剩下的問題便是,這詔書,何時合適下呢?若是,過早的下旨,弘軒便是被自己親手推上了風口浪尖處,而如今的弘軒,沒有任何封號和爵位,如今一躍成為“和碩親王”,定會落下眾人的口實。若是,推遲下旨,等到他略有建樹,再進行冊封,倒是可以省去上面的麻煩,可是,一想起宮內還有一個正在孕育的生命,他便不想再繼續拖下去。不然,那個讓他尷尬的孩子,也會謀席到爵位。如此一來,便是,只有一個方法了。

第二日清晨,“封皇二十四弟允袐為和碩諴恪親王,皇四子弘曆為和碩寶親王,皇五子弘晝為和碩和親王,皇六子弘軒為和碩瑞親王。”的聖旨,便飛速傳到了京城,由張廷玉代為通告全國,與此同時,遵化這裡,也發生了眾臣一聲聲的反對浪潮。

“微臣冒死反對。”已然兩鬢斑白的嚴大人,跪在了地上,胤禛皺了皺眉,想必,他口中的反對,必定是針對弘軒的吧。雖然,為了更好的保護好弘軒,胤禛同時將二十四弟,弘曆,弘晝,一併封了和碩親王,如今長成的皇子,也只有弘曆弘晝弘軒三人,一併冊封,表面上倒是合情合理。只是,仔細思量,弘曆弘晝,早已成年,不僅有了家室,更在前朝擁有職位,也建下了不小的功勞,擁有一席之地,而弘軒,只不過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孩童,所經歷過的,也只是這一次謁陵罷了,雖然,面對意外,張弛有度,可始終都是一個孩子,如此連跳幾級,跨越了其他的親王等級,直接成了和碩親王,的確是沒有讓人信服的理由。

六阿哥年少,如此越級大封,與祖制不符啊!”嚴大人說的,也是有憑據,自清朝歷代,成為和碩親王的,至少是成年而又建功的皇子,而弘軒,顯然兩項都不具備。

“祖制?嚴大人是在教朕祖制?”胤禛挑了挑眉,意味深長的看著跪地的嚴大人,語氣中,沒有任何怒氣,卻更讓人心驚。

“微……微臣不敢。”嚴大人瑟瑟發抖,不願意再出聲,扭頭,看了看身後跟他一起跪下的眾人。

“不要總是把祖制拿出來說事。”胤禛收了收眼神,定定的說著,眼睛裡閃過的陰霾,被高無庸敏銳的察覺到。這些大臣們,雖然迂腐,可是長期的跟隨,倒也讓他們明白,皇上一旦決定的事,便是再難更改。

“都退下吧。”胤禛甩了甩袖子,而跪地的大臣們,卻猶如得了赦命一般,連忙離開。

“京城那邊如何?”胤禛揉了揉自己的頭。

“張廷玉大人,已經收到聖旨。”雖然高無庸隱隱的明白,皇上是想知道西暖閣的情況,想知道若曦姑姑的反應。可是,他卻沒有任何消息。

胤禛一瞬間的失神,然後點了點頭:“弘曆弘晝對聖旨有何反應?”

“四阿哥寶親王恍如平常,沒有任何反應,至於五阿哥和親王,”高無庸微微停頓了一下:“朝臣有去恭賀的,和親王便順著在自己的院內大擺筵席。”胤禛皺了皺眉頭,不是因為弘晝的擺宴揮霍,卻是弘曆的沒有反應。弘晝一向愛擺宴席,揮霍無度,甚至也極愛喜設靈堂,在京城時,更是經常召朝臣去哭自己的喪。大臣也因此上奏,胤禛曾經干涉過幾次,可是沒有任何結果,便就隨著弘晝的性子,如今的結果,他倒是猜到了幾分。至於弘曆,卻讓胤禛微微有些捉摸不透。

“弘軒呢?”胤禛壓抑著內心中的不安,如今,只有更好的把握住所有人的反應,才能讓他做出更適合的安排。提到弘軒,高無庸還未開口,就忍不住笑了出來:“弘軒阿哥,很高興的接過了聖旨,可是,卻好似不明白和碩親王到底是多大的頭銜,只是,在一旁偷偷問了奴才一句話。”

“哦?什麼話?”高無庸提起了胤禛的興趣。

“弘軒問奴才,當了親王,俸祿的伙食會不會高點……”胤禛朗聲而笑,仔細想想,能問出如此問題的,也只有弘軒一人可以。

“這孩子,倒像是從小餓到大的。”胤禛無奈的搖了搖頭,“弘軒的確是從小就愛吃肉,用若曦的話來說,就是活生生的肉食動物……”胤禛一愣,話說到一半,沒有再繼續下去。長存於內心的憂傷,是刻下的傷口,而那個傷口,便是若曦的名字……

暮色降臨,在高無庸的再三催促下,傳了晚膳,動筷之前,看到呈上的切成片的羊腿肉,想到了弘軒今日的問話,一邊笑臉盈盈,一邊還不忘吩咐:“前腿都到弘軒屋裡去吧。”

“皇上不如留下,廚房今日做的多,每個屋裡都有。”高無庸回答著。

“送去吧。”胤禛擺了擺手:“你說這孩子,堂堂一個阿哥,怎麼好似整日都被餓著似的。幸好生在皇家,不然,誰能養得起。”

“六阿哥年紀小,正是長身體,多吃點好。”高無庸一旁附和著,然後將前腿撤了下來,準備讓小順子送去弘軒屋裡。

“高總管。”小順子拿著一封信,遞給了高無庸。

“這是什麼?”

“從京城來的,是熹妃娘娘和裕妃娘娘的。”熹妃娘娘和裕妃娘娘?難道是跟晉封聖旨有關?高無庸匆匆吩咐小順子,要將前腿肉送到弘軒阿哥屋裡,便拿著信封,匆匆進了屋。

“皇上,後宮裡的奏報。”高無庸先遞上帕子讓胤禛淨了手,然後送上信封。胤禛身子一僵,連忙拿過,有些慌亂的拿出了裡面的信,仔細的閱讀了之後,有些黯然的丟下了信件,緩緩起身,高無庸看到胤禛陷入沉思,便將飯菜撤下,悄悄的離開屋子。

後宮的奏報,無非是妃嬪們,因為孩子的晉封而親手寫的信件,胤禛那一秒的熱切,是因為弘軒也在晉封之列,而後一面的黯然,卻是因為,看到了熹妃和裕妃的謝恩,卻惟獨沒有若曦的。胤禛的心,再也沒有冷靜。若曦一定要如此跟宮廷隔絕嗎?若曦一定要將彼此的關係撕扯的乾乾淨淨嗎?所有的一切,若曦已經決絕的不再在乎了嗎?一瞬間,胤禛的世界,好似空掉了一般,而他的愛情,再也無處安放。

皇上~”高無庸看到胤禛失魂落魄的走了出來,連忙跟上。

“你留在這吧。”胤禛擺了擺手,執意自己一個人:“朕想,一個人。”

“可這山裡,天涼風大……”還未說完,胤禛就大步離去,高無庸止住了步伐,想到剛剛小順子提到了熹妃和裕妃,便明白,那來自後宮的奏報,惟獨缺了一個人,皇上如今的神態,也定是因此吧。

濃重的夜色,慢慢淹沒了胤禛的身影,高無庸看著那孤寂而又冷倩的獨影,內心一陣感慨。為何皇上心心念念的一直都沒有來?他的內心,也開始有了一絲的擔憂,生怕是若曦姑姑此次是真的情絕了。眼裡劃過一滴淚,又匆忙的拭去。長久的侍奉,讓他明白,皇上曾經因為德妃對他的不養還有兄弟之間的冷漠,關閉了心門,而那關閉了幾十年的心扉,如今,已經為了若曦姑姑而舒展和開放,可是,如今,若曦姑姑是要執意抹去一切嗎?那她可是明白,皇上如此深情的投入?儘管遠離,卻也一如既往的付出嗎?

胤禛不知不覺中走到了馬廄,片刻的遲疑,便牽起了自己的馬,孤身一人行走於夜色中。一人,一馬,影子被分外的拉長。不管是弘軒的信,還是後宮的奏報,在胤禛的眼裡,都集成了一個事實,那便是,他再也沒有若曦的絲毫消息。可是,他內心沒玩沒了的思念,又要如何處理?又怎樣才能寄給她呢?

跨上了馬,胤禛捏緊韁繩,雙腿緊夾馬肚,憤然揮鞭。一切,一切的一切,都讓他這般的想逃離。

去哪!他能去哪!京城!想回京城!攔不住!抑制不住!這一股狂熱。

胤禛的眼,漸漸模糊,淚水一次次的襲來,而他的目標只是向前,不停的向前。鞭子越揮越快,速度越來越快。

若曦,若曦,胤禛的心臟,每一次的跳動,都伴著這個名字。

若曦,如今,你我之間,真的是楚河漢界了嗎?
若曦,你真的要將我驅逐出你的世界嗎?
若曦,我要從你的世界裡消失了嗎?
若曦,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從你的世界裡消失,你會不會心裡還有抑制不住的掛念?
若曦,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從你的世界裡消失,你會不會午夜夢回卻都是我的背影?
若曦,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從你的世界裡消失,你會不會走遍我們走過的角角落落?
若曦,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從你的世界裡消失,你會不會帶著我們的回憶,死死的記住我?

若曦,我已經失去過你一次,我不願意再次失去。
若曦,那次,你消失在我的世界裡,我慌了神,痛哭流涕,好像永遠失去了自己。
若曦,那次,你消失在我的世界裡,我發了瘋,固執的以為,你依然在。
若曦,那次,你消失在我的世界裡,我魔了意,走遍宮裡的角角落落,拾起我們一起的回憶。
若曦,那次,你消失在我的世界裡,我失了心,再也不是誰的四爺,再也不是誰的胤禛,只是雍正。

身後的景物,快速的消失,胤禛卻猛然拉住了韁繩。

他不可以再放縱,他,不得不停了下來。這曠野,讓他好想去嘶吼一聲。為什麼,如今這一副軀體,可以擔負起全天下,只是,再也擔負不起自己的心?

凝視著前方,依舊的迷離。心中的她,不再京城,卻在遠方。一個遠到一步就可以到達的地方,一個遠到怎麼都無法靠近的地方。

他們的愛,那麼深,深到讓彼此無怨無悔,哪怕頭破血流,可是,那麼多的犧牲和妥協,卻沒有換來一個好結局。

胤禛如何都不敢去想,也許,他又將再一次的失去她了。只是,這次上蒼那麼仁慈,至少,他還能夠感受到她的存在。

這一瞬間,胤禛那麼想,那麼想回到京城。

可是當一個人不再擁有的時候,唯一可以做的,便是不讓自己忘記。

夜深露重,匆匆的行徑於茫茫夜色之中,胤禛早已是濕透全身,卻不知道是汗水還是露水。胤禛緩緩的下了馬。該停了,該回去了,他可以放任自己跑了這麼久,卻沒有勇氣回到京城。想到明天一早,眾人看不到自己,可能出的千般情況,胤禛清冷的苦笑著。

收回自己的眼神,牽著馬,回了頭。當狂熱漸漸消去,他的內心,卻連勇氣都已經沒了,京城,倒更像一個魔咒,讓他不想靠近。

當他回到驛站的時候,高無庸正在焦急的等著。

“皇上”高無庸看清前面的身影,連忙跑過去,卻在觸到胤禛的那一刻,感受到刺骨的冰冷,“皇上,怎麼全身的都濕了?”眼前的這個男子,神色黯然,衣服早已濕透,就連臉上都滿是汗水,乍一看,更像是剛從水裡出來。

“皇上回屋,奴才去傳太醫。”高無庸連忙將披風蓋在胤禛身上,然後將他扶進了屋子。

“朕睡了。”胤禛沒有多說什麼,淡淡的交代著,也間接否定了高無庸要傳太醫的念頭。

門輕輕的關上了,高無庸卻不知道,皇上出去的這一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他曾經,看多了皇上和若曦姑姑之間的相互折磨,想著,要是若曦姑姑遠離,真的放皇上一個人生活,他定不會再那麼難受,此刻,他才恍然明白,遠離,是比痛更疼的痛。
 

胤禛步伐沉重的緩步走入了房內,脫下早已濕透的衣服,靜靜的躺在床上,閉上眼,心,如止水。他是無法輕易放棄的,因為若曦早已像柱子一樣紮根在心,可以去逃避,只會讓他更加痛苦。昏昏沉沉,胤禛好似陷入了一個不可自拔的夢。

痛,痛,冷,冷……

如今,遠離和靠近,都再無分別,不如歸去,不如歸去……只是,心,停滯不前。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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