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悄悄話

第三十三章

清晨的陽光，散射在屋裡，我望著屋外難得的明媚，心情已經不如昨日般痛楚。我抬起手，試圖抓住一縷陽光，“真好，不管春夏秋冬，陽光總是都有的。”只是，我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肚子，陷入無盡的自責之中，孩子，不會有了。我可以想像出，如果一切沒有發生，這個孩子的到來，會給我和胤禛帶來多大的樂趣，我卻想像不出，如今，這個孩子的失去，會給我和胤禛帶來多大的而毀滅。

“若曦”我聽到了一聲呼喚，卻沒有睜開眼睛，聽到聲音，便明白是十三爺來了。

“你還好嗎？”來自十三爺的問候，讓我頓時淚如雨下。

“十三爺，我又失去了一個孩子。”

我趴在十三的胳膊上，毫無形象的哭了出來，自從昨天，我便一直努力的忍著，如今，真的忍不下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十三爺撫著我的後背：“若曦，我和皇兄整整守了你三日，昨天，我是因為府中有事，剛離開，就聽到了你醒來的事實，今一早，便趕了過來。”

守了我三天，十三爺也在？

“那日，究竟是如何的場景？為什麼，沒有保住我的孩子？”

我緊緊的抓著十三爺的雙臂，他將我扶起，讓我安穩的靠在了床上：“那日，你摔倒在坤甯宮門外，等到皇兄和我趕到時，你已經……太醫說生死垂危，讓皇兄做決定要不要不顧一切的保住孩子，皇兄說，保住大人為主，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了，只能保住你。”

我摔了一跤？我揉了揉腦袋，卻回憶不清那日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的孩子……”

“若曦，如今已然這樣，想開點吧，自己的身體重要，況且，你還有弘軒和雲起要照顧。”

十三爺的這句話，中了我的要害，是啊，我還有弘軒和雲起，我已經好幾日都沒有看見他們，不知道他們有沒有鬧著要額娘，不管心中如何絕望，我都要讓孩子看到的是一個堅強的母親……我也深深明白，十三爺說這一番話，是怕我會因為一系列的事情，而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謝謝十三爺，若曦不會放棄的。”

十三爺長長歎口氣：“如此便好，剛剛見你第一眼，就發現你目光呆滯，愁眉不展，我實在是擔心。你可知道這三日，對我們來說，是如何的煎熬。那日，我和皇兄從圓明園趕來時，你的身上全部是斑駁的血跡，當時的皇兄，直接呆坐到地上，拉住你的手，說什麼都不肯放開。”我輕輕的閉上了眼睛，十三爺卻仍在繼續。

“最後太醫全部跪倒在地，說是必須進行處理，讓其他人都離開屋子，皇兄才肯挪開你的身邊幾步。”

我沒有辦法想像出那日的情景，聽著十三爺的描述，自己的眼淚，也刷刷的掉了下來。

“我們守在門外，隱隱約約的聽到你在痛苦的夢魘中不停的呼喚，而皇兄，也沒有絲毫的好過，在門外艱難而近乎絕望地徘徊著。”

門外，胤禛一直在守著我？我死死的盯著那道門，原來一道門，就是心靈的鎖鏈，愛情曾經那麼靠近，像等待了萬年馬上要掉入同一條小河的幾乎融合的兩滴水，卻無奈，被一道門活生生的隔開了，門裡掙扎，門外苦守，這會不會是我們之間永遠的遺憾？我已經不願意再多聽關於胤禛的任何事，愛情的傷痛，思想的分歧，命運的作弄，後宮的爭鬥，不斷的硬化了我心臟的外殼，抹去了我對愛情所有的幻想。

“十三爺”我終於一直不住自己的情感，帶著哭腔：“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若曦？”十三爺停住了剛剛的的話題：“你不舒服？我去喊太醫？”

我不停的搖著頭：“不要再跟我提起胤禛，求你了。讓我忘了他吧。”十三爺更是一臉疑惑。

“你和皇兄之間究竟怎麼了？你這次為什麼會在坤甯宮門外摔倒？若曦，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閉上了眼睛，任由眼淚蔓延。

“若曦，你不要悶在心裡。告訴我吧。”十三爺示意我說出來。

“十三爺，再過幾日便是雍正八年了。”

我這句話，委實讓十三爺吃驚一下：“是啊，怎麼了？”

“又要選秀了。”

我蒼白無力的說出這五個詞，深深感受心裡拉扯著的痛。十三爺重重的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嘴裡念叨著：“是這事啊。”

“皇后娘娘說，把這事交給我。”剛剛坐下的十三爺頓時起身，雙手捏成了拳頭：“怎麼會這樣？”

“她說，我身為皇貴妃，理應幫助她管理六宮。”

我看著十三爺的表情，一點點的僵硬，眉頭也是越來越緊鎖。

“若曦，我知道了你離宮時，在坤甯宮發生的一切，所以，你回來的時候，我就在擔心，皇后會不會針對你。”十三爺長歎一口氣：“我一方面在擔心，一方面又在勸服自己，四嫂一直都是一個得體大方的女人，只是我沒想到……”

得體大方？我本也是如此以為。曾經，我認為，雖然我不可能跟胤禛身邊其他的女人成為朋友，卻也不至於樹敵，可是一路走來，自從我封妃和生下孩子，一切，都不再一樣了。

“若曦，你為什麼會去坤甯宮？”十三爺疑慮著。

“皇后派人送了過年的絲綢布匹到圓明園。”

“你是回謝？”

“不，送來東西的小遠子說皇后娘娘有事找我。我一直再拖，直到前幾天……”

“那日，聽說你昏倒在坤甯宮門前，我便覺得不對勁，你可跟皇兄說過？”

我聽到那兩個字，心中一緊，趕忙搖了搖頭。

“如今，皇兄不知道你為何而去，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幾日，皇兄一直守在這裡，寸步不離，根本沒有時間和精力去追究，不過，既然你醒了，皇兄自會詢問的。”

詢問誰？皇后？皇后又會如何說？我的心開始翻騰，隨後心中的一個聲音清晰的告訴我，算了吧，不管皇后怎麼說，事情都已經發生，吃醋的人是我，保不住孩子的人是我，再怎麼詢問，再怎麼追究，又能如何？

一陣咳嗽聲打斷了我所有的想法，看著眼前瘦弱的十三爺，捂著嘴，不停的咳嗽著，心中更是一陣痛。

“宣太醫吧，十三爺。”

十三爺忙擺手：“沒事，只是受涼了。”

“不行，一定要看太醫，你這樣怎麼行呢？”

我想到即將到來的雍正八年，不禁把嗓音提高了幾度。十三爺許是想不到我為何如此義憤填膺，癡癡的看著我，然後笑著說：

“你這會說教我，自己的身體又為何不珍惜？”我被十三爺的話，堵得無話可說，只是笑著看著他，珍惜著，越來越少的日子。

“若曦，你不要因為選秀和皇后的事，而如此冷淡皇兄。”十三爺沉默了許久，嘶啞的說著。

“我只是不想，期待而失望著，我只是，不願意失去自己，我只是，不願意一直如此。”

我望著遠方，眼裡卻浮現了我和胤禛曾經的種種，我們在御花園的相遇，我們在草原上的月夜，我們在孩子出生後的歡喜，我對著他信誓旦旦的說願意……愛上一個帝王，我錯了嗎？靠近一個帝王，我錯了嗎？只想相守，錯了嗎？我是錯了吧，不然，為何如今，我的身邊，只有我自己？

“若曦，聽我一句勸，為這些事，不值得。想想你跟皇兄過往的美好，你何必鑽牛角呢？”十三爺不顧自己嗓子的嘶啞，繼續苦口婆心。

“十三爺，別說了，我不想反復糾纏著過去，更不想不停的思念和回憶，那樣只會是不停的傷害我自己。過往，就像我自己做了一個夢，如今，夢醒了，眼前是一片迷離，身邊的一切，都是空氣。”我冷淡的說著，只是為了讓自己能相信自己說的，是發自內心的。

“就這樣，你把一切，你把過去，你把你們彼此的付出，都否定了嗎？”十三爺看著我，搖了搖頭：“若曦，為什麼，你從來不給自己，不給皇兄留一點退路呢？”

退路？我始終在這裡，如何去退？那些過去，我們是回不去了。其實，我也在不停的問著自己，這難道就是我跟他的結局嗎？我不知道，我不確定……

十三爺佝僂著身子，一步一步的離開了西暖閣。我注視著這樣的背影，如此的他，甘心為胤禛守著前朝，也甘心為我，奔波勞累。

天色暗下，瑟瑟的北風吹進屋內，倍感寒冷，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心中卻還在掛念著弘軒和雲起。

“阿哥格格可還好？”我問著剛剛從圓明園過來的蘭心。

蘭心努力的笑了笑：“都特別想額娘，不過一切都正常。”

聽到如此，我的心中泛酸，還沒有來得及消化自己心中所想，耳邊便傳來了一個聲音：“想他們，就接他們過來吧，正好，我們一家人在宮裡好好過年。”聽到了胤禛的聲音，怦然心跳，卻面上冷淡的看著伴著寒風而來的他。

蘭心見狀，便忙著解下胤禛的風衣，奉上熱茶。

“蘭心，不用那麼麻煩，皇上一會就走。”我開口。

“下去吧。”胤禛回頭看了蘭心一眼，蘭心便低頭退下，末了還輕輕帶上了房門。

“若曦，可有好些。”胤禛一副沒有聽到我剛剛所說的樣子，自顧自的在我床邊坐下。

“你走。”

我短短的結束我的話，只因為，不願讓胤禛聽出自己的違心。胤禛正欲給我掖被子的手，停在了半空。

“若曦……”

“你走，你走，你走。”

我聽到胤禛溫柔的喊著我的名字，便更是不能控制，連推帶攘讓他走。他身子一愣，默默的起身，緩步離去，關上了那道門。

我一個人，在房中，咬著牙，不願意發出聲音，卻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淚。

我究竟是要幹什麼？不來的時候，掛念。來的時候，不願意見。走的時候，我又在折磨著自己。

“若曦”門外傳來胤禛的聲音，夾雜著呼嘯的寒風。胤禛連著咳嗽了幾聲：“若曦，你不願意見我，我明白，我就在門外跟你說說話。”沉默了許久，“若曦，今天我去了皇后那，你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她找你？為什麼，她提出讓你操辦選秀，你不去拒絕？為什麼，這些，你寧願將事實埋在心裡，都不願意跟我說……”

為什麼？我也這麼問過自己千百個為什麼？唯一不變的答案，便是我愛你，我不願意讓你為難。我握住了自己的耳朵，去刻意的躲避著。不能面對，就不去面對吧。不知道胤禛接下來說了什麼，也不知道，胤禛在寒風瑟瑟中，呆了多久……

這一夜，未眠。

早起，我忍住自己身上隱隱約約的痛，慢慢的起床。遵循太醫的囑咐，幾日都沒有下床，心中早已經按耐不住。緩步走到門前，伸出手，剛打開門，就耀眼的光攝入眼睛，我連忙閉上雙眼，再次睜開時，才發現，外面又成了一片冰雪世界。這才短短幾日，又是一場冬雪。那場意外而美麗的雪帶走了我的孩子，如今這場呢？

雪白刺痛了我的眼，刺傷了我的心，我正要關門，低下頭時，卻發現門外深深的腳印。這是胤禛的嗎？他在這裡站了多久？他何時走的？我的心，像是被撕扯一般的疼痛。蹲下身，看著胤禛留下的腳印，已經入雪很深，他一定是在這裡站了很久吧。他如今身體剛好，如此在雪中久站，有沒有大礙？我多想沖進這漫天的大雪，不顧一切的跑到他的身邊。可是，我不能。我努力克制著自己所有的欲望，和所有的思念。轉身，關上了門，卻痛了自己。

為什麼我不願意去聽胤禛的解釋？為什麼我能冷靜的對待我們之間的關係？又為什麼，我一定要這麼去消耗著彼此的感情？我明白，自己內心早已沒有怨恨，沒有失望，取而代之的，是對自己的不滿。我不滿自己當時的懦弱，不滿自己沒有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不滿自己沒有保住孩子。我做的一切，只是為了折磨自己，殊不知，也是在折磨胤禛；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怕，怕那即將到來的選秀。寒冷侵入骨髓，我躲入了被子裡，用力的抱著自己，努力抗拒著這一切。

雪越下越大，沒有絲毫停止的跡象，我躺在床上，癡癡看著窗外飄零的雪花。它們也逃不過這樣的命運，即使下降的過程瀟瀟灑灑，落在地上，卻不得不融化。可是，即使知道結果，它們卻享受著唯美的過程……

忽然眼前一黑，待到看清楚，才發覺胤禛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西暖閣。

“屋外風雪那麼大，還不關窗。”胤禛有些嗔怪，掃視了屋裡一周，然後心疼的說著：“怎麼不升火呢？”說著便回頭準備喊蘭心和紫月。

“我不冷。”我淡淡的說著。

胤禛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我的床前，腳步的遲疑和神情的躊躇，都能體現出他此刻內心的掙扎，我的內心，也在隨著他的腳步而糾結。

“過幾日，就到了除夕，還有什麼需要嗎？”胤禛小心翼翼的說著，又像是試探著我。

我躺在床上，搖了搖頭：“讓你掛心了。”

“若曦，”胤禛幾乎是撕心的喊著：“你一定要這樣嗎？”

我一定要這麼嗎？我願意這樣嗎？這樣每日都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縱使是深夜，也是輾轉反側。縱然最愛的人在身邊，縱然我想你想到痛苦煎熬自己，可是也不能說我愛你。我不願意這樣，我知道一切，我知道皇后的目的，我怕，我也不知道，即使過了這次，以後還會發生什麼，如今，我是失去了一個孩子，那麼以後，會不會連弘軒和雲起都不被放過？

“我已經失去了孩子，失去了自己，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你不要再來找我。”我鬆開了自己緊緊捏著的手，閉上眼睛，告訴胤禛。

“若曦，我們以後還會有孩子的。你還有弘軒雲起，還有我。”

我睜開眼睛，癡癡的看著胤禛。心裡卻在想著，就算是你能原諒我失去孩子這個事，我也不能原諒自己。不管是選秀，皇后，還是孩子，都是我心中怎麼都過不去的坎，我能放下一切，我能全當沒有發生，然後我們回到過去那般恩愛？不可能！你高估了我的承受能力，你也高估了我的堅強。

可是，我也不得不承認，即使面對胤禛，無話可說，可是我每天，仍期待著能見他一眼。就像剛剛知道他在雪地裡站了一夜，我的內心竟是無法平息的心疼。我迷茫，我糾結，我不知道我們之間是暫時的失去，還是永久的逝去。

“你是我的女人，一切，都是我，做的不夠好。”胤禛見我久久不說話，神色憂傷的說出了這句話。然後默默升起了屋內的炭火，默默的走了。

屋裡，漸漸溫暖起來，不知道是因為胤禛來過，還是因為燃燒很旺的炭火……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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