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雍正皇帝大行的第二天,張曉無限留戀的把西暖閣看了又看,又把留給弘曆的信放在枕邊。她和衣而臥,拿出早已準備多時的鶴頂紅,微笑著一飲而盡。

弘曆接到消息趕來時,張曉身子已冷。她嘴邊流出的血液已經凝固,在蒼白的臉色映襯下,異常的觸目驚心。在鶴頂紅劇毒的折磨下,她的嘴角依舊微微上揚著,要不是唇邊的那一抹暗紅,她就仿佛睡著了一樣的安詳。

弘曆慢慢拿起枕邊的信,剛剛看到信封上“皇上御覽”這四個字,就驚得手一抖,險些把信掉了下來。“難道是皇阿瑪另有旨意?”他驚疑不定,連忙展開信箋讀了起來。

“皇上:

看到信封上的字跡想必皇上已是驚疑不已了吧?還望皇上恕罪,多年以來若曦閒暇時分仿照先帝字跡臨摹,此時卻已寫不出其他的模樣了。不過皇上睿智,想必只是一時詫異,待將此信與先帝筆跡對照後,自然可以發現其中的不同。若曦所書,只得神似,難得精髓。所以皇上請安心,此信確是若曦所書,只為求皇上成全若曦遺願。

皇上,自聖祖爺五十一年若曦與先帝爺互許終身,至此已是幽幽二十三載。自先帝登基開始,若曦更是承蒙盛寵日日相伴君側,十三年來可謂日夜不離。現今先帝龍馭賓天駕鶴西行,空留若曦在這世上心神俱碎。先帝大行之日,皇上曾說若曦可以自行選擇終老之處。紫禁城中也好,園子裡也罷,縱然就是王府裡,只要沒有先帝在側,對若曦來說都是觸景傷情的監牢罷了。所以,若曦要想擺脫蝕骨之痛,唯一的去處就是追隨先帝而去。

皇上,若曦身份卑微,自知沒有福氣與先帝同衾而眠。可是卻也不想葬在妃陵之中,與先帝遙遙相望。所以,若曦懇請皇上遂了若曦心願,將若曦火化,待風清之日隨風散去。這確乃若曦心願,十四爺處若曦另留書一封,如若皇上心中還有疑惑,請移駕前往,十四爺自會給您一個交代。

若曦敬上”

讀罷了信,弘歷久久不能自已。他呆坐半晌,才收好了信,腳步匆匆的向十四爺處走去。看到他的身影,十四爺一怔,轉而苦笑著說:“你來了,想必若曦已經去了。”

弘曆一愣,頓了頓才說道:“姑姑確實已經去了。她臨行前留書給朕,說是十四叔這裡還有給朕的另外一封。朕前來只是想了卻姑姑的遺願。”

十四爺點點頭,從懷裡拿出書信遞了過去:“若曦說,如果皇上前來,就把這個交給您。”

弘曆接過信,連忙展開閱讀,依舊是與四爺真假難辨的的字跡,款款寫道

“弘曆:

人生恍然一夢,轉眼間已是物是人非了。依稀記得那一年你的生辰,你皇阿瑪、十三叔、我還有承歡為你賀壽的情形。那個時候,你皇阿瑪難得的輕鬆,兩輩人恣意歡笑,共用天倫。只可惜人世易變,不過幾年光景,如今我們都走了,就連承歡也遠嫁他鄉了。

弘曆,姑姑自不量力,但是想說的是句真心話:如果前一封書信是寫給皇上的,那麼這一封就是寫給我看著長大的孩子的。皇帝雖為九五之尊,在旁人眼中高高在上,但是十幾年來陪在你皇阿瑪身側,姑姑自是瞭解身為帝王的苦與難。現如今你皇阿瑪把這份重擔交與了你,既是成就了你也是苦了你。姑姑不敢妄自議論朝政,只想叮囑你一句,你務必要照顧好自己的身子。只有體態康健,才能不負你皇阿瑪的厚望。怕你皇阿瑪等得太久,姑姑就不再多說了。你要珍重。

若曦絕筆”

弘曆慢慢的折好了信,眼睛裡竟然積聚起了水霧。他沉默了許久,才啞著嗓子問道:“十四叔,化骨揚灰真的是姑姑的遺願嗎?”

“是。”十四爺點點頭:“她說讓臣做個見證,省得皇上為難。”

弘曆豈能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流著淚點點頭,語氣裡悲傷與感動交織:“難為姑姑在如此悲慟時刻還能替朕著想。這件事朕不便去做,交給旁人恐怕髒了姑姑的骨灰。十四叔,您與姑姑交好,朕就拜託您完成姑姑的遺願吧。”他說完不待十四爺答話,匆匆忙忙的趕回了養心殿。

張曉留給他的第二封充滿了溫情,遺願之事隻字未提,卻比第一封信更讓他溫暖感動。他派人找來一直服侍若曦的梅香和菊韻,命她們幫若曦擦乾淨嘴邊的血跡,又換上她平日裡極為喜愛的月白色繡有木蘭的旗裝,才開口問道:“你們是一直服侍若曦姑姑的,可曾知道她的貼身之物有哪些?”

“回皇上的話,”梅香流著淚垂首答道:“姑姑貼身的物品不多,都裝在一個匣子裡。”

“拿過來給朕。”

梅香應了聲是,匆匆取來一個小匣子,說道:“皇上,就是這些了。”

弘曆揮手摒退了她們,一件件的看了過去。裡邊除了一隻紅布包裹的白羽箭、一個裝著鼻煙壺的小盒子和一個裝著幾個小瓶子的盒子,只有四個空著的首飾盒。他看著白羽箭一愣,慢慢的竟然想起年幼時的一樁舊事。

那個時候他還小,本不該有這麼清晰的記憶,但是實在因為當時這件事在府裡鬧得驚天動地,讓年幼的他懼怕了幾個月,所以才印象深刻。那個時候他們還住在王府裡,一日哥哥弘時隨著阿瑪進宮遊玩,去時興高采烈,可回來時就像霜打的茄子,完全沒了神采。帶他的嬤嬤說,是因為弘時貪玩,射鳥時射到了阿瑪,所以被禁足一個月,抄寫十遍《論語》。而當時跟著弘時的小太監則被杖責了二十大板,趴在床上大半個月不能動彈。後來長大了幾歲後,有一次弘晝與弘時爭吵,拿此事說事,罵弘時箭傷阿瑪不仁不孝。弘時氣急,爭辯說本來傷不到阿瑪,阿瑪是為了保護一個小宮女自己挺身受箭才受傷的。後來他也曾猜想,那個宮女就是若曦姑姑。現在看了這支箭,再看看被撫摸的光滑細膩的箭身,他終於可以確定,當初阿瑪保護的就是若曦姑姑。

他一邊想著一邊放下了箭,又看了看鼻煙壺,心中已是了然。想必這個匣子裡裝的都是皇阿瑪送給若曦姑姑的東西,所以才被她這樣寶貝著。他輕歎一聲,看了看空著的首飾盒,又看了看安睡在榻上的張曉,朗聲叫道:“梅香。”

“奴才在。”梅香應著走了進來,恭恭敬敬的等待著吩咐。

“你去把若曦姑姑身上佩戴的首飾取下來。”

梅香心中疑惑,卻也不敢多問,只能快步上前,摘掉張曉身上的首飾捧到弘曆眼前。

弘曆又令她退下,然後仔細的看了起來。鏈子、耳墜子、發簪、扳指,全都是上好的羊脂玉,雕琢成木蘭的花樣。他深知皇阿瑪極愛木蘭,終於斷定了這些都是皇阿瑪贈與姑姑之物。他小心的把四件首飾裝進首飾盒裡,又拿起白羽箭、小瓶子和鼻煙壺一併裝進匣子,走到張曉榻前,開口道:“姑姑,弘曆定將了卻您的心願。這些是您貼身的心愛之物,現今弘曆拿走它們,只為放入皇阿瑪棺槨之中,陪他長眠。既然您不能與皇阿瑪同衾,就讓這些代替您陪在他身邊吧。”他說完,對著張曉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後快步向靈堂走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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