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屋裡擠滿了人,眼熟的有十三福晉和富察氏側福晉,嫡福晉擦了擦眼淚,向我示意,可是此時的我,已經顧不得任何人,徑直走向十三爺躺著的床榻。

臥床的十三爺,已經恢復了意識,卻滿面蒼白,身體顯得更加孱弱,呼吸也是急促的長短不一,看到我和胤禛,十三爺抽動了一下嘴角,好似想給我們展現一個平時的笑容,好似想告訴我們他沒有事。


看到他的一個嘴角抽動,都充斥著巨大的痛苦。我的心,好像被人捏著一般。可是,我不斷地告訴自己,冷靜,不要讓十三爺喪失求生的意志。

忙掩飾自己的難過,開口說話:“十三爺,感覺如何?”

“好多了。”

十三爺的語氣十分微弱。胤禛揮了揮手,讓周圍的人都下去了。十三爺看到胤禛,欲起身行禮,胤禛忙坐到床邊,握住他的手:“十三弟,好好躺著。”

“謝皇兄。”

胤禛緊緊皺著眉頭,不知是為了十三爺的病情,還是因為十三爺的舉動。即使在這生死一線的時刻,十三爺還是禮數如此周全,胤禛心裡肯定不好受。他要的是外人敬他怕他,卻不願十三爺也如此。

“若曦,”十三爺顫顫巍巍的抬起手,用手指向我:“你哭什麼?”

我摸了摸臉頰,才發現,自己的淚水正在無聲無息的留下。我忙掩飾,用手帕不停的擦著:“十三爺不經常病,如今病了,我肯定擔心。”

胤禛看我把話圓了過去,微不可聞的舒了口氣。十三爺,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有信, 閉上眼,歎了口氣:“老了。”

胤禛裝作生氣的樣子:“十三弟是要置我於何地啊?”我

拍了拍胤禛:“我不嫌棄你老,不就行了。”

說完,胤禛跟我配合默契的哈哈大笑起來,笑容之下,是被層層包裹起來的苦楚,只有我們自己內心才能明白。

十三爺在床上掙扎了許久,胤禛俯下身,有些慌亂的問:“不舒服嗎?宣太醫嗎?”只見十三爺搖了搖頭,用眼神示意枕頭下面。

就在胤禛充滿疑惑的時候,我手忙腳亂的翻開了枕頭,發現枕頭之下,赫然靜靜放著一封信。我一眼看出來,那是承歡的筆記,上面也寫著:“阿瑪親啟。”

“若曦,正好,把承歡剛來的信,讀給我聽吧。”

我顫抖著拆著信,內心惶恐著。我清了清自己的嗓子,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變得歡快一些。

“阿瑪,承歡在這裡一切安好。告訴你個好消息,你即將做外祖父了。塞布騰很是照顧我,總是擔心我的一舉一動,唯恐我有什麼事。阿瑪,如今,你的身體如何?皇伯伯和姑姑呢?代我向他們問好。承歡很是想念你們。”我看到想念兩個字上有淡淡的淚痕,雖然承歡書面上,極力呈現出一切安好的愉悅語氣,可是言語的點滴之間,都是對阿瑪難捨的關心,對我和胤禛難棄的想念。

病床上的十三爺,聽到了這個消息,異常的興奮。蒼白的臉上,閃爍著幸福的光芒。

“我要當外祖父了,是嗎,若曦,是嗎?”十三爺不斷地反復問著我,唯恐是自己聽錯了。

我將信展開在十三爺的一側:“是啊,你要當外祖父了,你看,這清晰的寫著呢。”

“外祖父,外祖父”十三爺喃喃的說著,完全沉浸在承歡信中帶來的驚喜之中,而我和胤禛卻不得不拼命的忍住眼淚,黯然神傷。

我絕望了。承歡有孕,那就不能再召承歡回京,如此一來,他們父女,最後一面也不得相見了。上蒼啊,我是該怨你殘忍,讓他們父女失去相見的機會,還是該慶你仁慈,讓十三爺臨去時,獲得最後一絲好消息?如今的承歡,興許滿心是對新生命的渴望和幸福,可是,當她最後得知,自己阿瑪的離去時,又該如何的傷痛欲絕?當她得知,自己因此失去了和阿瑪相見的機會時,會不會充滿後悔,又如何坦然相待?

十三爺臉上顯而易見的幸福,卻如火團一樣,灼燒著我的內心。沉浸在喜悅之中的十三爺,是否又能預料到,自己的身體根本支持不到外孫出生的那一刻,他又能否明白,這個外孫,只能永遠存在在腦海裡?我默默的祈禱著,千萬不要讓這,成為十三爺生命中最後的遺憾。

我抬頭,正好看到了胤禛深邃的眼神,立刻明白了,我們的擔心和糾結,是一樣的。

十三爺欲起身,可是掙扎了幾次,都沒有任何力量去支撐起他的身體。我和胤禛忙將他扶起,不停的問著怎麼了。

十三爺淡淡的一笑:“給承歡回信。”

“我來吧,”我將十三爺靠在床頭邊,然後說著:“你身體不便,我來幫你回信。”

正欲走到書桌前,卻聽到十三爺喊著:“若曦,不可,還是我來吧。”

我轉身看著胤禛,只見胤禛默默的點了點,便扶著十三爺走到了桌邊。

“我回,這樣我才比較安心。”說完,十三爺便用手去提筆,看到他毫無血色,好似只剩下骨頭的手,不斷地顫抖著。我心中擔心著,十三爺根本沒有力氣去回信,正準備勸服他。卻見他,吃力的鋪好了信紙,愣愣的站在桌前,深深的吸氣,好似在醞釀著力氣。忽然,一瞬間,起筆。龍飛鳳舞又剛勁有力的寫下了四個大字:“安好,勿掛。”一收筆,十三爺的手臂就直直的垂落下來,筆也掉在了地面上,輕輕地,又重重地。

我和胤禛忙扶著十三爺正欲向後仰倒的身軀,然後一個架起一個胳膊,把他扶到床旁,讓他舒服的躺下。遠遠的看著十三爺給承歡的信,僅僅四個字,就包含了十三爺對承歡的重視和寵愛。只是,遠在蒙古的承歡,看到這四個字,可能會覺得阿瑪的言語過於簡單,根本沒有絲毫要當外祖父的喜悅,可是,她卻只能看到信上留下的,卻不能能否體會,十三爺此刻內心的起伏,和這四個字,蘊含著的,十三爺全部的力量。

自從那日從交輝園回來,我便是整宿整宿的無法入睡,早上蘭心幫我梳洗時,驚訝的叫了起來。我的意識本來還在迷蒙之中,卻被這一聲叫聲驚到。

“怎麼了?”我急忙的問這蘭心。

“娘娘,你最近幾日為何頭髮掉的如此厲害?”聽到蘭心如此說,我低頭看了看地上,成片成片的長髮,我對著鏡子,仔細端詳著自己,鏡中的自己,黑眼圈和眼袋都十分明顯。

我對著蘭心點了點頭:“是啊,最近,老了許多。”蘭心聽我如此說,連忙跪下。我輕輕的扶起她,“沒事,退下吧。”

蘭心下去後,我看著自己掉落的秀髮,心中說不出的感受。最近一段時間,因為滿朝文武對十三爺的探望,我不便出現,只好每日心不在焉的靜靜等在西暖閣。

準噶爾部首領噶爾丹策零屢次騷擾喀爾喀,而且藏匿青海叛軍頭子羅卜藏丹津,胤禛決定出兵討伐,以安定北疆。這件事,本來是十三爺籌辦,但是自十三爺病倒,事情便落到了胤禛身上。本就被三保民變折騰的痛苦不堪的胤禛,又開始料理起北疆的事務,即便如此忙碌,胤禛還是每日都去交輝園探望十三爺,十三爺病情的絲毫變化,胤禛都事無巨細的詳細詢問。平日睡眠極少的他,近日來更是連夜不睡。就連我,也是幾日才能見得一面。每次的相見,他都比上次消瘦了很多,儘管我不停的嘮叨他,他也不厭其煩的說我是管家婆,可是彼此心裡都明白,這段時間,十三爺的事,時時刻刻都在煎熬著我們的心。

再過兩日,便是端午節,深夜,我正在為弘軒和雲起趕制五彩線,正當我剪斷線的一瞬間,自己的手指也被劃破,我連忙把手指放在自己的嘴裡,卻還是生疼生疼的。

我的心開始惶惶不安,總覺得要有什麼事發生,顧不上包紮手上的傷口,連忙起身,去往東暖閣。一路上,心中還在不停的祈禱著,千萬不要有任何事。可是,在東暖閣的門前,我卻看到了不停來回走的高無庸。

“高無庸”我忙喊了聲。只見高無庸連跑帶顛的跑到我的面前,撲騰的一下跪倒在地上。

“娘娘,交輝園來報,說……說是怡親王怕是不行了。”

這個消息對我來說如五雷轟頂般,我呆呆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皇上呢?”我急急忙忙拽起高無庸。

“皇上在東暖閣裡。”我匆忙的往前跑著,只聽高無庸在背後追喊著:“娘娘,不可進去。”

待我停下,疑惑不解的看著身後已經氣喘吁吁的高無庸。

“娘娘,皇上和四阿哥在屋內討論北疆戰爭策略,吩咐了,任何人都不得入內,任何事都不得稟告。”

我看了一眼高無庸,心想著怎麼跟了胤禛這麼久,還是如此呆板的不知變通。正要進去,卻不願意為難高無庸,也明白戰爭策略的機密性,不願意開此先例,於是便慌忙的對高無庸說:

“你在這守著,四阿哥一出來,你就立刻進去跟皇上稟告,我這就趕往交輝園。”說著,便吩咐一旁的太監馬上準備馬車,匆匆忙忙的趕往了交輝園。

一路上,我狠狠的抓著自己的手,心裡卻在禱告,千萬不要讓十三爺有事,千萬要等我趕到。

時間過的如幾個世紀一樣漫長,我恨不得自己能以光速到達最終,我到了交輝園,已是深夜。

我顧不上其他人,直沖著十三爺的房間。一路上,幾次險些摔倒,也不知道撞到了多少人。我只知道,這個時候,一分一秒,都是無比寶貴的;我只知道,這個時候,一分一秒,都有可能變成了永遠的錯過。

當我用力推開房屋的那扇門時,十三爺已經靜靜的躺在床榻上,身旁是何太醫還有交輝園裡十三爺所有的親人。我一步一步,煎熬著,躊躇著,向前邁著步伐,雙腿好似有千斤重一般。當我顫顫巍巍的來到床邊,撲騰一聲,跪在了床邊。

“若曦,你來了。”

十三爺用微弱的氣息喊著我的名字。我用力的握住十三爺的雙手,想讓他感受到我的存在。十三爺微微一笑:

“你來了就好,我好想,再跟你一起喝一次酒。”

我笑著點點頭,擦掉自己的眼淚,吩咐十三爺的貼身奴才小衛子:“去準備兩壺酒。”然後起身,拉起了嫡福晉的手:“姐姐,可否讓我跟十三爺獨處一會。”嫡福晉難掩自己內心的傷痛,用手帕捂住自己的嘴,點了點頭,然後帶著一干人等下去了。

我扶起十三爺,他卻執意要下床,不願意違背他的意思,便跟他一起坐在了地上,背靠著床榻,拿起了小衛子準備好的美酒。

我先端起酒壺,悶悶的喝了一大口。

“若曦,我們是有多久沒有如此喝酒了?”十三爺也吃力的舉起酒壺,喝上了一口。

“很久很久了”說著說著,我的眼淚便不自覺的流了下來。“不是沒有時間,就是沒有時機,離我們上一次痛快暢飲,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我都想不起來了。”

我的淚不斷的掉落,和著酒水,一起喝進了肚子裡:“以後只要你願意,我隨時奉陪。”

“若曦,你不要瞞我了,我自己的身體,我心裡有數,這一次,我凶多吉少。”

“不許亂說,再亂說罰酒三大口!”我帶著哭腔,呵斥著十三爺,呵斥聲中,又帶著央求。

“若曦,如果我走了,”十三爺用眼神示意我,不要打斷他,我便閉上了自己張開的嘴,“如果我走了,沒有我再做和事佬,你一定要跟皇兄和和美美的。不要為難自己,不要把自己逼得沒有退路,皇兄畢竟是一國之君,他既然是帝王,擁有著無上的榮耀和權利,就註定了承受一些常人無法理解的無奈和痛楚。”

我盯著十三爺點點頭,心裡除了感動,更多的是痛苦,如此油盡燈枯的十三爺,心心念念的還是我和胤禛。

“若曦,你們要相互理解,好好相處,有什麼事,你不要亂想,一定要說清楚講明白。至於皇后,你就念在她無怨無悔的跟了皇兄這麼多年的份上,不要再去計較。”

我正在納悶為何十三爺說到了皇后時,十三爺繼續說著:“你上次小產後,皇兄便有了廢皇后的想法,大年初一,皇兄不顧新年的喜慶,便去跟皇后攤明,最後,皇后無奈之下,召來了我,在我的勸解,和皇后不斷的哀求下,皇兄才沒有再提。”

我面部的表情一點點的僵硬,原來,胤禛瞞著我的,竟然是此事。我的淚不停的流了下來,胤禛,你為何如此?難道你不在乎前朝的非議?難道你也不在乎後宮的人心惶惶嗎?一切都是為了我,一切都是為了我。

若曦,不要怪我,雖然,我為你的事憤憤不安,雖然,你失去孩子,都是因為皇后。可是,我能做的,只能是勸解皇兄。”

十三爺突然咳嗽起來,他歇了一會,好似提了口氣,繼續說著:“即使皇兄這次廢后的原因有立足之地,可是,廢后詔書關係著烏拉那拉一族的榮辱,他們不會放過你的,人言可畏啊!縱使這些都不在乎,但是也不得不考慮,這次對北疆的出兵,皇后的弟弟也是不可或缺一名猛將啊。

”我是明白的,烏拉那拉之族勢力的龐大,和牽涉之廣。我怎麼能因為一己的恩怨,去牽動大清的國本?

“若曦,對不起,只能委屈你了。”

我拼命的搖了搖頭,有胤禛這樣的男人愛著,又有十三爺這樣的知己念著,是我最大的福分,何來的委屈。

“若曦,以後,不要再為難皇兄,他在你們之中夾著,也不會好過。更何況,我走了,皇兄更是沒有說話的貼己人了。”

十三爺的聲音一點一點的微弱,我用力的抓住自己的雙手,發洩著自己內心的痛苦,儘量不讓自己哭出聲來。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親近的人的生命,一點一點的逝去,而自己什麼都不能做,這種痛苦,如一刀刀用力的痛著內心一般,煎熬著。

“其實,你不知道,我好羡慕,你和皇兄能如此相濡以沫。”

十三爺的眼裡閃爍著淚光,他緩緩舉起酒壺,用酒灌著自己。我也學著他,不停的喝酒,想去麻痹自己的痛苦。可是為什麼,心,依舊那麼痛。

“若曦,我只有一件事放心不下。”

承歡,已是萬人之上的大清格格,又是蒙古未來的王妃,塞布騰對她寵愛有加,又有敏敏照應,如今,有懷了身孕,還有什麼可放心不下的呢?難道是……我的心,緊緊揪了一把,我不敢繼續想下去,默默等著十三爺的答案。

綠蕪至今無音無訊,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十三爺艱難的開了口,淚水,從眼角寂寞的流下。

“有時候,我在想,我寧願回到養蜂夾道,雖然那十年是無限的黑暗,可是綠蕪卻猶如一道明媚的陽光般,照耀著我。”

十年,整整十年,十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多少,可以見證多少,可是身世,卻將他們生生的變成了陰陽兩隔。

“若曦,江南真的有那麼好嗎?好到她一去,便不再回來。”

“十三爺,如果有來世,你可願為綠蕪放棄一切?”

十三爺先是一驚,然後堅定的點了點頭,我清晰的看出了十三爺嚴重那股流不出的相思之淚。十三爺的答案,讓我明白了,綠蕪為何捨棄承歡捨棄十三爺,選擇跳河這條絕路。她定是明白的,明白十三爺可以為她捨棄一切,可以為她豁出命去。因為情深,她不得不離開,同樣是因為情深,她不得不選擇一條不歸路,維護了十三爺,卻斷了自己所有的路。能得到十三爺如此深愛,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如此,更堅定了,我內心早就有的想法。

“其實,綠蕪早就已經……”

十三爺晃了晃神,我一狠心,繼續說了下去。

“十三爺,綠蕪早就已經去了。”

十三爺緩緩放下了手中的酒壺,用雙手緊緊的抱著自己,痛聲的哭出來。我扶著十三爺,他抬頭看了我一眼:

“我心中早就有星星點點的猜想,只是,沒想到,真的如此。”

看到十三爺如此痛苦,我開始糾結,自己說出這個已經瞞了許久的事實,對病重的十三爺,是對還是錯。我只是想讓他放下心中所有的牽絆。

“十三爺,別這樣。”我哭訴著。“已經到了今天,何須悲,又何須怨。”

十三爺癡癡的看著遠方,眼眸裡滿是深情,他放下雙臂,又一次舉起了酒壺,仰頭,不停的灌著。

“若曦,綠蕪,她,是如何……死……的?”十三爺的問話,讓我想到綠蕪跳湖的那個夜裡,想到了打撈上的面目全非的她,我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告訴我,告訴我!”十三爺如瘋魔般,不停的用手拍打著地面。

我握住十三爺的手:“綠蕪深知自己的身世會牽涉到你,所以,她為了大義,做出了犧牲,選擇跳河而死。”最後的一句話,撥動了我心中所有的痛楚。

“啊……”

十三爺仰天,痛苦的喊了出來,就連疾病纏身,他都沒有如此撕心裂肺的喊叫過。我用手緊緊的拽住十三爺的胳膊,怕他做出任何傷害自己的事情。

“此生,我欠綠蕪一份平常人家的愛情。”十三爺語氣沉重的說著:“只是,一切,我都知道的太晚了。若曦,謝謝你,如此,我便可以安心了。”

十三爺舉起酒壺,卻久久沒有喝。呆呆的目視著前方,眼眸裡透著深情,款款伸出自己的左手,似乎要抓住什麼似的,溫柔的說著:“這輩子,是為了四哥而活,如今,綠蕪,我們生死相隨。”

我正疑惑十三爺為何說出此話,就聽到酒壺落地的聲音,酒壺碎落了一地,酒灑落一地。十三爺的手臂也猛然放下。

我忽然之間,明白發生了什麼事,轉身看著十三爺,只見他頭搭在床邊,面色蒼白,雙目緊閉,嘴角卻若隱若現的掛著一絲明媚的微笑。仿佛他不是死去,而是去赴與綠蕪的約會。我知道,生死一瞬間的時候,他定是沒有痛苦的,因為他知道,在他即將要去的那個地方,綠蕪已經等他等了太久。

十三爺,一生風華,終散場。


就在我癡癡的坐在地上,念念不忘的細數著跟十三爺的一切時,門,被狠狠的推開了。胤禛,一身黃袍,站在門外,身子在不停的顫抖,腳卻絲毫沒有挪動。

過了許久,他才緩緩的,異常艱難的,踏出了第一步。然後,身子晃晃悠悠的走到了十三爺身邊。他淡淡的瞥了我一眼,然後含著淚,將十三爺抬上了床。

“為什麼,朕又來晚了。”

胤禛是咬牙切齒的說出這句話的,我聽出了他對自己深深的埋怨。

“十三爺走之前,我告訴了他綠蕪的事,十三爺走的時候,在幻想中,看到了綠蕪,於是很安心的走了,沒有痛苦。”

胤禛痛苦的看了我一眼,然後從袖口顫顫巍巍的拿出了一個早已失去光澤的玉鐲。

我一眼,便認出了那是綠蕪的鐲子。見我面帶疑色,胤禛將玉鐲,輕輕的放在了十三爺的手裡,眼裡閃出了一絲絲光。

“李衛打撈上來綠蕪的屍體時,屍體早就面目全非,只是靠著鐲子,認出了是綠蕪,於是,我便將鐲子收藏起來,想到某一日,交給十三,做個念想。可是,這幾年,從十三弟到承歡和你,都沒有提起過,我便不想勾起十三的痛。”

胤禛癱倒在地上,用手吃力的支撐著自己的身體。

“我也以為,十三爺的心裡慢慢淡化了,誰知,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十三爺心心念念的人,放心不下的人,還是綠蕪。”我看了一眼玉鐲,微微一笑:“如此,真好,雖然不能相濡以沫,也算是生死相隨了。”

“若曦,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所以,讓他們一個一個的離我而去。”

我心裡愕然,明白胤禛定是又想起了那些不堪的事情,那是他心中永遠的痛。我剛要開口,胤禛卻緩緩起身,然後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十三弟,這一生,都是為了我。因為要保全我,他在養蜂夾道足足呆了十年,本以為,我登基了,十三弟苦盡甘來,卻不料,卻因此失去了摯愛,陰陽兩隔,相思無門。我什麼都沒有給他,卻讓他因為我,在紫禁城困了一輩子。”

我跪在了胤禛身邊,用力的摟住他:“你給了十三爺最珍貴的真心,十三爺早年喪母,是你讓他感受了被關心被照顧,在人人為己的宮裡,也是你,讓他感受到了真誠。胤禛,十三爺生在帝王家,本就無法選擇自己的人生,可是,有你做兄長,卻讓他體會到了平常人家的兄弟情啊。”

“若曦,本來,我知道綠蕪身世之後,就打算放十三弟和綠蕪遠走的。可是,當時的政局,我真的不能離了十三爺,我本以為,他在我身邊,可以享福,卻不料……”胤禛抱著我,哭訴著。

我輕輕的撫著胤禛的後背:“不怪你,就算你有心放他們走,可是九爺肯就此甘休嗎?而且,當時十三爺的身體,早就被疾病侵害,放他走,更不知結局如何了。”我安慰著胤禛:“即使你問十三爺,十三爺也定會告訴你,他無悔。”

我的話,讓胤禛頗有感觸,他緩緩的起身,低頭看著十三爺的遺體,帶著苦楚的笑,說著:“這樣,也好,走在我之前,我也好給十三弟辦理後事,我也能安心。”

胤禛雖然如此說,可我還是看到他雙手緊緊擺拳握著。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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