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李貴人】【上】

雍正五年,雍正年間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選秀,儲秀宮內。

我是李蕊,管領李滿之女,芳齡十四,面容姣好。今天是我平生第一次入宮,選秀而來,帶著幾分驚恐,帶著幾分憧憬。表姐秋菊,也在宮裡,是皇后的陪嫁丫頭,在後宮也有著一席之地,這樣的緣故,更堅定了家裡人將我送入皇宮,以求飛黃騰達,振興家族。當然,這樣宏偉的期望,我卻從不放在心上。我只知道,也許我便在皇宮裡度過餘生,我只知道,這偌大卻沒有安全感的皇宮,有著我此生的良人。

“姑姑,您裡面請。”尖聲從屋外傳來,而我,還在對明日的選閱而提心吊膽。

“誰?”屋外傳來了敲門聲。

“蕊兒,是我。”表姐的聲音,親切的傳來,讓著清冷的房內,平添了一份安心。

“表姐。”一開門,我便抱住了她,她是我在宮裡唯一的依靠。借著燈光,她仔細的端詳了我的樣貌,然後暗自喃語:“果然,像極了……從小時候的樣貌,就能看出今日。”

帶著幾分疑惑:“表姐是何意?”

“沒有什麼意思。”表姐聘婷一笑,然後拉著我的手,坐在了一旁,小心翼翼的說著:“我已經幫你打點好,皇后娘娘也允了,明日只是一個過場。放心放心!”想起明日之後,我便真正成為了一個人的妻……不,是妾。內心裡,還是帶著不好意思,羞澀的低下頭,掩去臉上的緋紅。

“蕊兒銘記皇后娘娘的恩情,也記得表姐的好。”我按照阿瑪教會的言語,說著。甜言蜜語,知恩知報,這樣的女子,是招人愛的,從表姐臉上滿意的笑容,可見一斑。

“你且安睡,養好精神,記住,宮內,切不可多言多語。”表姐走時,可以囑咐著,又拿出了一些銀兩,供我打點。

“謝表姐,蕊兒明白。”送走了表姐,我卻再也無法入睡。 

明日就要見皇上了嗎?雖然早已不是壯年,卻在登基後,拿出一系列措施,雷厲風行的男子?我的內心,不知道怎地有了幾分莫名的情愫,悠悠的走到桌案旁,提筆,想要用丹青勾畫出他的樣子,卻久思不得下筆,他定是嚴厲霸氣的吧?他定是目光犀利的吧?他定是……癡癡而笑,平生第一次,為一個男子如此。

第二日清晨,幾個嬤嬤對我們十個人,進行選閱。再也不似前幾日的冷面惡語,而是畢恭畢敬,顏色和藹,如對待未來的主子一般。這是我,人生第一次,領略人情冷暖。

“幾位小姐,嬤嬤們恭喜你們了。”

就在大家都抱成一團,為自己以後的命運而喜之時,一個陌生的公公神色慌張的跑來傳話:“除了安氏李氏,其他人,遣散去做女官吧。”

“高公公,這是為何?”還未等我們反應過來,幾位嬤嬤便問著。

“皇上的旨意,還用問?”高公公揚眉,說著便問:“安氏李氏是哪兩位?”我和安妹妹一同往前踏了幾步,就這幾步,帶著我們的受寵若驚,帶著其他人的冷眼仇恨。

“恭喜兩位,即將成為小主。奴才已經安排好,晚上便接小主。”話語間,我只覺得,高公公的眼神,在我身上略略一停留。

我和安妹妹相視一望,然後擁在一起。這一次的選秀,竟然只有我們兩個人榮幸入宮。

坐立不安,在房內苦苦等候,直到黃昏已至,院子外面,忽然嘈雜起來,我的心,也隨之緊緊提起。

小主。”屋外傳來甜甜的聲音。

“什麼事?”我努力把聲音放的平靜,卻依舊能聽到微微的顫抖。

“奴才是接小主的。”匆匆起身,拿起了早已準備好的東西,便隨著小太監而走。領路的小太監叫小青子,在他的口中,我才得知,自己如今,已被封了貴人。

安妹妹住在了竹青園,而我卻留在了長春宮,雖然宿的不是一宮主殿,但因長春宮沒有設主位,於是,偌大的宮殿,只有我一個妃嬪。聆聽了皇后派來的宮女的訓誡後,我身邊多了兩個丫頭,兩個太監。在眾人的口中,我才明白,自己能如此安穩的進入後宮,安置於一宮,全靠了秋菊表姐。

傍晚將至,我才將一切收拾妥當,阿瑪入宮前,給自己帶了一些用於打點的珠寶,便就著分給了身邊的人,還未安置,便聽到了屋外的通傳。

皇后娘娘的宣見,突如其來,讓我內心一震,想必還是表姐的緣故吧。雖然明晰宮中的禮儀,可是內心還是無端的緊張。小心翼翼的來到坤甯宮,卻看到秋菊姐早已在宮外等候。

“表姐~”我對著秋菊行了一個小禮,卻被她一把扶住。

“切記,宮裡,你是主子,該我給你行禮。”說著便欠身福了福,然後將我迎到了坤甯宮內。

“你就是李貴人?”屋內一個身著鳳袍,頭戴九鳳簪的女子微微頷首,問著。

“回皇后娘娘的話,臣妾便是,皇后娘娘可喚我蕊兒。”

“大膽。”秋菊姐的聲音傳來,然後跪在皇后前面:“表妹不知深淺,娘娘千萬不要……”

“無礙。”殿上的女子,依舊面帶笑容,不慌不忙的揮了揮手:“自家姐妹,蕊兒喊著親切。”聽到她們如此說,我才明白,剛剛自己的行為是越矩了,忙忙跪下。

“蕊兒,你抬起頭來。”皇后柔聲細語的說著,我本不好意思,卻又無可奈何,咬著嘴唇,輕輕將頭抬了起來。

像,像極了。”皇后話語裡帶著幾分欣喜,但是我卻在那一雙深黑的眸子裡,看到了厭惡和痛恨。

“奴婢自小看著這孩子,的確是像極了。”

“若非若曦獨寵,你我何必出此下策?”

若曦?!是那個衝冠後宮的女子?那個離開了皇宮,又再次回來,依舊不減恩寵的傳奇女子?我有些驚愕,卻不敢張嘴問些什麼。不過,剛剛皇后的話,卻充滿了無奈。許久之後,她撇過臉問著我:“你可聽明白我和秋菊的話?”

“臣妾不知。”儘管我內心,夾雜著一絲好奇。

“你的容貌,像極了一個人。”皇后抿了一口茶,雙眼卻不曾離開我。難道是若曦?聯想起剛剛皇后眼中的陰霾,我的內心一驚。

“何人讓皇后娘娘如此掛念?”

“年妃。”皇后吐出了兩個字。年妃?年羹堯的妹妹?那個早逝的人?一時語塞,我不知道如何是好。難道,我走到今天這步,終究是因了這一幅與年妃相似的皮囊?

“從今天起,我會派年妃宮裡的舊人去教導你。”皇后吩咐著,然後對著秋菊姐點了點頭。

“臣妾明白了,皇后娘娘放心。”

一瞬間,我便權衡左右。想必,皇后是看不慣若曦獨寵,想讓我用與年妃相似的樣貌去爭寵吧。只是,樣貌是天生的,可是,秉性卻不是輕易學來的,更何況,年妃相伴皇上多年,其實幾個舊人教導就可混淆視聽?儘管內心帶著疑惑和不願,我還是沒有張開口,順從,是保全自己的唯一方法。

等秋菊姐將我送出坤甯宮,語重心長的說著:“你也懂事,以後一定要好好隨著皇后娘娘啊。好好學著,以後定會在後宮有一席之地的。”

我笑而不語,因為內心的疼痛。為什麼,我不能是我自己?為什麼,我要靠著一個早逝的人?漫步在後宮之中,我只覺得,自己的存在,竟然如此可笑。

第二日一清早,一個半百的嬤嬤便遵循皇后娘娘的旨意來了長春宮。她從坐姿擺手教起,一點一滴,想要將年妃過往的一切,交付於我。順從而學,卻不曾用心記住。

我不甘,我落寞,我不願成為一個影子,甚至,一個替代品。我為何不能擁有一份只因是我的愛情?我為何不能擁有一份鍾情於我的良人?皇后的話,抹去了我畢生的驕傲。我所做的一切,隨不了心,只是,我必須努力去生存。

幻想著某一天,遇見那人,必定要用盡平生所學,為他彈一曲鳳求凰;幻想著某一天,遇見那人,必定要傾盡全力,為他舞一曲霓裳;幻想著某一天,在那人眼前,只是我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我竟然如此當真。

只是,隨著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他卻不曾來過。偶爾閒時,會同宮裡的老人聊天,曾問起,年妃的種種,也明白了她是一個可悲卻又惹人憐惜的女子,也曾不經意的問起皇上和那個叫若曦女子的種種,卻探到了那弱水三千隻取一瓢的濃情蜜意。只是,他該是深情卻又不薄情的男子吧?不然,為何對皇后也是敬重有加,初一十五逢年過節,也都宿在坤甯宮?不然,皇后又為何打起逝去年妃的念頭,讓我以效仿年妃去爭寵?

這一日是沁皇貴妃誕下的皇子格格滿月的日子,因為剛剛入宮,更沒有侍過寵,我和安妹妹沒有機會去太和殿的宴會。這只是面上的緣由,嬤嬤告訴我,我和安妹妹沒有這次遠觀聖顏的機會,最大的原因,還是沁皇貴妃因皇上此次選秀而早產,所以,皇上特意吩咐,新晉的妃嬪,不得出現在公共場合。多麼無理的做法,只是,卻顯露出他的真心。能如此的疼惜一個女子,他又該是什麼樣子?

宮裡熱鬧非凡,卻又襯托長春宮的淒涼落寞。早早的沐浴,遣退了旁人,獨自坐在燭下,心不在焉的翻著手中的詩卷,這裡面,全是皇上曾經寫過的詩。

“活活泉流玉,溶溶月照沙。悠然怡靜境,把卷待烹茶。”我輕輕念著,卻幻想著他悠然自得,一邊煮茶一邊覽書的趣味樣子。平日的他,究竟是怡然自樂?還是埋身政務呢?

“小主,小主~”紅梅突然沖進,打斷了我所有的臆測。

“什麼事?”我開口問著。

“高……高公公通傳,皇上一會要過來。”

“真的嗎?”我騰的一下站起來,甩開了手中的書卷,卻又反應過來,連忙冷靜下來:“快給我換衣。”

終於,我等來了,跟他的第一次相見。今夕何夕,是此良人?

一聲聲的腳步,越發臨近,我的心,也提到了嗓眼。

“皇上吉祥~”我身著輕紗,帶著自以為最美的笑,緩緩抬頭。眼前這個男子,身體修長高大卻不粗獷,帶著幾分削瘦。臉上透著棱角分明的冷俊,烏黑深邃的眼眸,濃密的眉,高挺的鼻,無一不在張揚著與生俱來的高貴和優雅。發間夾雜著絲絲縷縷的白髮,沒有想像中的年輕,沒有想像中的清秀,但是卻冷傲鐵面又盛氣逼人,孑然獨立間散發的是睥睨天下的霸氣。他便是皇上,是一個執掌天下的王者。

“平身吧。”眼前的這個男子,似乎有心事草草回答著。

我緩緩的抬起頭,上前幾步,帶著嬤嬤教給的年妃氏笑容,與他直視。眼前的他,顯然一震,有些目瞪口呆的看著,卻又啞然失聲。他對年妃是有情的吧,不然,也不會如此惶恐,不然,眼眸裡,也不會深深顫動。心裡,忽然一酸。

“皇上~~”皇上前行幾步,迎了上去,倒吸了一口涼氣,用手使勁的抬起我的下巴,仔細的打量著,然後斷言:“你不是她。”然後便是連連的搖頭。內心一顫,卻又無比敬佩,這個果斷而清醒的男人。

是,我不是她,也不願意像她。忽然之間,只覺得內心裡,輕鬆許多,如此言語,是證明我不用在苦苦練習,只為做好一個人的影子?只是,為什麼,他的眼裡,還會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溫存?

看著他緊皺的眉頭,只覺得,太明白的人,為難的是自己。太清醒的人,極易自苦。

一側的宮女太監紛紛識相的離開,他卻朝著一旁喊著:“高無庸,送進來幾壺酒。”

高無庸點點頭,匆忙而出,然後將酒忙忙放在了桌子上。從他入門,全身便籠罩著種種不悅,難道這些是因為我?因為這幅皮囊?疑惑的看著他,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意。

“能喝酒嗎?”皇上抬頭,直視問我。如何不能喝?想起曾經跟哥哥一同偷酒喝,也喝過幾壺。但是,大家的女子,是不能沾酒的。我搖了搖頭,無端的有些羞澀。

皇上微微一愣,卻又搖了搖頭,只是拼命往嘴裡灌酒。借酒消愁嗎?他貴為帝王,萬人之上,又有什麼解不開的心事?

兩壺酒,都被他灌進了胃裡,剛剛犀利的目光,有了一絲恍惚,卻依舊迥然有神。只見他用力支撐起自己不穩的身體,眯著眼,打量著周圍的一切。通紅的雙眼,不知是因為幾夜通宵的熬,還是因為酒氣的上身。我坐在了他的一側:“皇上,奴婢服侍您睡吧。”說著便摻起顫顫巍巍的他,往屋裡走去。他沒有反抗,讓我內心裡一喜,更多的是緊張,就連腳步都有些顫抖。就在內房門處,他停住了踉蹌的步伐,然後低下頭,一點點逼近我的臉。他究竟是怎麼了?一股嗆人的酒氣撲面。還未等我反映過來,便聽到了他的叫喊。

高無庸……”酒醉的他,好似還有那一絲清醒,不停的喊著。我卻在一瞬間,本能似的抓住了他。

“奴才在,皇上吩咐什麼?”高無庸連忙,跟了上去。

“回養心殿。回養心殿。”皇上大叫,用手用力的推開了我。

我往後退了幾步,眼神卻不曾離開他半步,仿佛閉了眼,他就將在我的世界消失一般。無力苦笑,他醉了嗎?他真的醉了嗎?還是,終究是清醒著的。眼睜睜的看著他一步步的離開,腳步踉蹌卻不回頭,我無能為力,原來這裡只是一個買醉的地方,卻不是可以留下的地方。其實,這便是事實。只是,我還沒有來得及為他彈一曲,舞一曲,我還沒有來得及問一問他買醉究竟是為何?

“小主,別哭。”一旁的紅梅小心翼翼的勸著我,等我回過神,才發現,不知道為何,竟是滿臉淚水。

“小主,皇上很少來後宮,小主剛選入,就被召見,是幸事啊。”紅梅安慰著,卻讓我的心,更加的悲涼。很少來後宮?那麼,我這次,便是失去了可貴的機會。

“我沒事。”我對著紅梅勉強一笑:“我累了,要休息了。”說著,身邊的人,便漸漸離開。

躺在床榻上,用被子死死的捂住自己的頭,卻依舊能聽到屋外稀稀疏疏的議論聲。

“小主怎麼沒能將皇上留下啊……”

“哎,皇上來咱這,後宮都知道,如今沒有宿在這,不知道明日又該如何議論紛紛了……”

“噓,別說了,小主休息呢……”

努力的將自己隔絕,可是,這樣的言語,還是一點點的沖進我的耳朵,第一次,有一種落寞無力之感。

第二日清晨,梳洗完畢,卻對著銅鏡,看到自己紅腫的雙眼,一旁的紅梅心知肚明,卻沒有多嘴問什麼。還未吃早餐,便聽到小太監通報,說是皇后娘娘召見我。剛剛平靜的心,又一次的提起。是因為昨天的事而召見?想起昨天近乎於委屈的遭遇,內心裡,酸楚連連。

強打起精神,帶著標準的微笑,一步一步移向了坤甯宮。我不知道皇后娘娘是不是知道了昨天的一切,若是如此,那這次召見是為了皇上的離去而訓誡我?還是我做錯了什麼?只覺得,後宮,是一潭深水,不知不覺,已經淹至胸口。

“妹妹昨天可是沒休息好?”剛到坤甯宮,便聽到皇后娘娘溫切的問話。忍住了要溢出的淚,只是頷首點頭:“還好。”

“昨日我聽說了。”皇后抿了一口茶,依舊語氣和緩:“妹妹不要在意啊。”

不要在意?我的內心,忽然一驚,不知道皇后是何意思。抬起頭,帶著不解的看著秋菊姐,卻看到她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便沒有做聲。

“皇上每日都忙於政務,”皇后娓娓道來,話語裡,卻帶著一絲苦楚:“來後宮也是寥寥數次,昨日政務有急,臨時走了,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政務有急?臨時走?幾句話一說,我更是摸不到頭腦了,但是卻不敢逆著說:“蕊兒明白。”

“看你便知道你也是個得體之人,你剛入宮幾日,皇上便過去了,想必也仔細打量你了。”皇后的言外之意,是我與年妃相似的樣貌,以讓皇上看見,只是,她卻不明白,即使如此,卻也沒有上了他的心。

“所以,你以後的路還長。”皇后帶著幾分語重心長的勸解,“嬤嬤那邊,你也得好好學著。”

“蕊兒定會。”說完之後,又心不在焉的聊了幾句,然後便看到齊妃熹妃等人一同來給皇后娘娘請安。對著她們挨個一副,便借由昨日未睡好,想要離去。卻聽到背後一個尖聲:“這不是長春宮的李貴人麼?”回頭一看,是三阿哥的生母齊妃,挺身邊的人說過,她因育有三阿哥,而驕橫霸道。不敢招惹,只是謙微的點了點頭。 

哼,剛入宮就……狐媚子……”

齊妃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在場的人都聽到。只覺得臉瞬間紅了,卻又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足以支撐自己做任何反抗。一時之間,其後跟著的諸多妃嬪都開始竊竊私語,帶著一種敵視的目光,讓我背後生寒。

“齊妃,不要太放肆了。”皇后的聲音嚴肅不已,適時給我解了尷尬的局面:“蕊兒,你不是不舒服嗎?趕緊回去,好生調養。秋菊,送送李貴人。”一句蕊兒,足以震懾了全場,所有的竊竊私語,兀自停息。

“謝皇后娘娘。”說完,我便扶著秋菊姐退下,邁出坤甯宮的門,我便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有些不安的問著:“表姐,皇后娘娘剛剛是什麼意思?”

“蕊兒,表姐知道你心裡難受。”秋菊姐輕輕的拍著我的手:“皇上很少來後宮,昨天終究是去你那裡了,雖然沒有留下。”聽到表姐如此說,我忍不住流下淚。“可是,你也得明白,皇上畢竟是一國之君,有政務纏身,像昨天那樣因急事離開的情況,以後可能還會很多,你總得習慣,這也是為你好。”

本酸楚的心,卻一瞬間詫然。政務纏身?因急事而離開?這些緣由究竟是誰說出來的?

“表姐,這些,都是聽誰說的?”

“高公公啊。”

“可是……表姐,其實……”我欲言又止,卻依舊說出來了:“昨夜,並不是皇上政務纏身,而是……他不願意留下來。”

“不得胡說。”秋菊姐阻止著我繼續說下去,若有所思了許久,緩緩開腔:“這事,就不要說了,皇上說什麼,便是什麼。”我懂得的點了點頭。“蕊兒,也許,皇上對你真的……不然也不會刻意讓高無庸放出這樣的話。不然,你可知道,若是真實情況被傳出來……”秋菊姐的聲音漸漸放低:“後宮都會看笑話,就連皇后娘娘也不會給你如此好臉色,不管皇上為何離開,終究是你服侍不周。”我驚愕的睜大眼,為自己剛剛的話,有了幾分後悔。

他這樣做,竟是為了保護我?難道昨日,他沒有生我的氣,只是因為心情的不好?一時之間,內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一個男人,身份尊貴,卻能如此細緻入微的考慮,對他的情,不知不覺,又加了幾分。

緩步回到長春宮,剛剛離去時,心裡的陰霾一掃而盡。儘管我明白,我能做的,只是等。

自此之後,每日午間同身邊的宮人們閒聊,除了聽到阿瑪談起過的,改土歸流,整傷吏治等有關於皇上的政治手段,更是聽聞了一些涉及沁皇貴妃極度恩寵的言論。他究竟是如何的一個男人,既可以鐵腕治國,又能百度溫柔?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開始羡慕起人人口中的沁皇貴妃,更開始迷戀起讓我猜不透摸不清的他。

正如所有人來說,皇上很少來後宮,即便是有,也是按照祖制規定,前去坤甯宮。所以,我便常常去坤甯宮走動,為的,只是能夠邂逅他一次,哪怕只是遠遠的看上一眼。

每日風雨無阻的請安,還有虔誠的態度,換來了皇后對我的好感,她更加器重我,凡是有任何進貢的物件,她都不忘讓秋菊姐送來一些。而皇上,中間,也曾來過兩次,只是,每次都是眉頭凝重,心事纏繞的樣子,我也不會開口去問,只是拿著本書,靜靜的坐在一旁,不是的用眼角瞟上一眼,而,哪怕他,只是來這裡尋一個清淨的地方,只是找一個喝酒的地方,我也不會在意,就這樣的相見,讓我不知不覺淪陷漸深。
 

雍正六年。

自小被撫養在皇后娘娘宮內的小阿哥福惠,因為我酷似他額娘年妃,而總是纏在我身邊,聰明靈巧卻又身體消瘦的他,更是惹得我幾分疼惜。每次去坤甯宮,我都會親自下廚,為他準備一下小甜點帶去,美美看著他吃的開懷,我都會經不住幻想,也許某一天,上蒼恩賜,我終會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整日纏繞膝頭吧。想到這裡,我又會多一絲的黯然,畢竟自己,進宮多年,都還是處子之身。

七月份,福惠因貪玩而染了風寒,不出三日,身體日漸而下。不知是不是因為年妃的緣由,平日裡,皇上總是每天派人三問福惠的情況,而自他生病,在圓明園的他,更是每日都在園子和皇宮裡來回奔波。偶爾,在坤甯宮遇上,看到他眉目之間,掩不住的疲憊和憂心,我都會為他疼為他痛。將熬制好的湯藥遞予他,相碰的一瞬間,感覺到的,是他掌心中的震顫。久久佇立,看著他小心翼翼又輕聲細語的哄著福惠喝下苦藥,眉宇之間,霸氣全無,有的,只是一個阿瑪的無奈和心痛。這樣的他,脆弱的讓人痛惜,這樣的他,讓我忍不住去靠近。

第六日,福惠病重,湯藥不沾,滴水不進,幾乎到了彌留之際,而皇后,更是每日以淚洗面,死守在福惠身邊,眼睜睜的看著他的生命一點點衰弱。

第七日,坤甯宮內,太醫跪了一地,口口聲聲呼喊著:“奴才無能。”小太監匆匆而來,通告皇上正在回宮的馬車裡。皇后娘娘勉強振作起精神,依舊守在福惠身邊。

“表姐,皇上為何久住園子?”我膽怯的問著,在宮裡,探聽皇上的任何,都是大不敬的行為。 

為了沁皇貴妃吧。她素不喜在宮裡。”僅此而已嗎?我直視著秋菊姐,但是她卻沒有繼續說些什麼。就是因為沁皇貴妃不喜,所以,他寧願自己來回奔波?抹不去的愛戀,推不掉的責任,他要肩負的,那麼多。

“那這次回來?”我繼續問著。

“自然是沁皇貴妃一同回來。”秋菊姐說完,便匆匆去了小廚房。留下我,一肚子酸水的站著原地。原來是一同回來……嫉妒嗎?我苦笑著,明白自己連嫉妒的資本都不曾有過。

“福惠……”一聲淒厲的喊叫,從屋內傳來,我下意識的明白出了什麼事,匆忙的跑進去,卻看到,滿臉淚痕的皇后,早已撲倒在地,死死的拽著一隻手,而手的主人,是躺在床榻上,再也沒有一絲生氣的福惠。沒想到,福惠,一個不足八歲的孩童,竟然就這樣,離開了人世。

“皇上駕到。”

屋外的聲音此起彼伏,用一種具有威懾力的力量,穿透一切。皇上愣愣的站在門邊,看著床榻上,再也沒有機會喚他一聲皇阿瑪的福惠,眼淚在不停的打轉。他的臉,好似被冰凍一般,讓人心生畏懼,他一步一步的走了進來,只是淡淡卻又嘶啞的說了一聲:“都下去。”沒有人有任何質疑,悄然而退,唯留下他和福惠,還有淒清而空蕩的房子。 

屋外,依然站著一個瘦弱的女子,她不似宮中女子一般濃妝豔抹,只是淡紫色的長裙,袖口上繡著淡藍色的木蘭,銀絲線勾出了幾片祥雲,下擺密麻麻一排藍色的海水雲圖,彰顯著高貴卻又不華麗,甚至,她的發飾都不足以讓我去揣測她的來歷,但是她靜靜的站在那裡,眼睛目不斜視的盯著皇上,眼裡的柔情,卻給我一種舒適之感。

門,重重的關上,所有的人都佇立在門外,心不在焉,揣測著屋內究竟會發生什麼。皇后娘娘也是不停的痛苦,聲聲都讓人為之動容。

過了好久好久,門,依舊關著,我的心,卻開始一點點的著急,我忘不了,他得知福惠離開時,那一刻的無助,我忘不了,他看已經離開的福惠那一眼的無錯。一舉一動,一顰一痛,都死死的撕扯著我的心。

夜幕一點點降臨,屋內還是沒有任何聲響,他是在守著福惠,等著他醒來嗎?從園子奔波而來,他疲憊嗎?他可曾吃些東西,不然這一天的饑餓他的身體能否熬得住?

那個突然出現的女子,忽然緩步走到皇后面前,握住皇后微微顫抖的手。皇后抬頭,用眼睛看著她:“若曦,已經到了晚膳的時候,你進去勸勸皇上吧。”若曦……她便是若曦?那個備受聖寵,卻又被重重保護的女子?這還是我自進宮後,第一次看到她。忍不住多看她幾眼,從頭到腳,想要找出皇上鍾情她的理由。
 

只見她默默的點了點頭:“皇后娘娘,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不如讓秋菊扶你去吃點飯吧。”沒有想像中的跋扈,相反的是,沒有任何逾越,恭順得體。皇后娘娘悲切的搖了搖頭,福惠在她身邊三年多,沒有子嗣的她,更是傾注了所有的心血,如今的結果,讓她如何釋然?

“那怎麼可以……”若曦想繼續勸著,可是話說到一半,我便慢慢走過來,扶著皇后:“皇后娘娘,身體重要啊,過幾日還要忙著福惠阿哥的喪事啊!”不忍皇后娘娘因此心神俱疲,我誠懇的勸著,若曦盯著我許久,一言不發,卻回給了我一個笑。對著她,勉強抽動著嘴角,卻看見皇后娘娘抬頭看了我一眼,帶著笑:“好吧,那就多謝李貴人。”皇后娘娘便牽起我的手,讓我扶著去了耳房休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聽到皇后娘娘喊出我時,她的眼裡,竟然有了一份落寞。

回頭的一瞬間,我看到她眼裡的驚訝和波瀾,可是,短暫的停滯之後,她有些自嘲的笑著,推開門,朝房內走去。

豁達和無爭,在她身上,一覽無餘。出眾的容貌,卻算不上傾城,是這樣的氣質,吸引了皇上嗎?偌大的後宮,這樣的心性,卻也難得。我內心裡,有了一份佩服和敬然,只是,刻骨方知紅豆意,她的出現,沒有動搖我對皇上的情。可是,這一切看在眼裡,卻好似毒藥一般,熬爛了流進心裡,讓我透過骨,斷了腸。

“李貴人,你怎麼了?”一旁小憩的皇后娘娘忽然睜開了看,看到我兩行淚徑直流,忍不住問著。

“沒什麼,我……我只是擔心皇上。”我隱藏著自己的心思。

“有若曦在,她會勸皇上的。”皇后如此安慰我,卻讓我的心,瞬間化成了灰。 

福惠的事,皇上輟朝三日,大內也素服三日,並下詔用親王禮葬福惠。得知聖旨隆恩之時,皇后娘娘只是直直的跪倒在地,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兀自喃語:“果然,他的心裡還是有她的。”

福惠的離開,讓皇后亂了心緒,操辦過福惠的喪禮後,皇后便一病不起。皇上憐惜,每日散朝後,都回來坤甯宮探望,並准予皇后不再管理六宮諸事,安心養身體。皇后便每日召見我,我和秋菊姐,也都絲毫不離的伴在她身邊,吃飯喝藥,躬親伺候。

每日的忙碌,都不會讓我有絲毫的勞累之感,這樣的境遇,也讓我得幸每天都能遠遠的看上他一眼。有時,他眉頭緊皺,全身籠罩著一股疲憊之感;有時,他步履輕鬆,就連臉上的鐵面都漸緩絲毫。一點一滴,我都死死的記在心裡,入睡前,仔細品味,仔細琢磨。日日夜夜,全部都是他,我明白,自己早已,情至深處。

剛剛做好開胃點心,準備送去,卻看到,那抹明媚的讓人愉悅的龍袍,出現在皇后娘娘的床榻便,他舉止小心,用勺子輕輕挖起手中的湯藥,在嘴邊吹了幾口氣,等它涼下後,送進了皇后娘娘的嘴裡。動作細膩,讓人不經眼紅,舉止之間,幾番濃情,更是讓我止不住的心疼。

久久緩過神,嘲笑起自己的想法和心境。于家,他是男主人,有著如此待遇的是他的妻,而我,僅僅是一個不曾被他碰過的妾;于國,他是帝王,擁有著後宮佳麗,而我,只是其中不受寵的一個。他們的恩愛,照亮了我的寂寞。不願再看,匆匆離開了坤甯宮。 

難道,我跟他,只是如此近,卻又如此遠的距離嗎?難道,我們的人生,僅是醉酒殘意的膠著嗎?那入宮前,幻想著的良人,竟然是南柯一夢?可是,他那麼好,好到我沒有任何力量離開他身邊。罷罷罷,既已入宮,既已成了他的妃,我也只剩下個等,只是,空守寂寞誰曾知?

愛上一個人,便是這樣的感覺嗎?所有的深情怨恨,所有的歡笑眼淚,都是來自於他?

“小主,你怎麼了?”

路上,我遇見了來尋我的竹韻,匆忙抹去眼角的淚水,將手中的點心,扔在她的手上:“竹韻,我有些不舒服,你把這些東西,送去坤甯宮吧。”說著,便掩面而走,留下了有些不知情況的竹韻。

回到長春宮,坐在他曾坐過的地方,癡傻發愣,回憶著他曾來過的一切,不知不覺,竟然有一種隔世經年的感覺。

“小主~”一向成熟穩重的竹韻驚慌的跑進來。

“什麼事?”我有些驚異的看著她。

“好消息好消息!!”竹韻喘著粗氣,上躥下跳。

“你且好好說。”我有些無奈。

“小主,告訴你啊”她將聲音放低:“剛剛秋菊說,皇后娘娘已經跟皇上提起封您為妃。”

“為妃!”手中的茶杯,徑直落地。

“恭喜小主,賀喜小主~”竹韻巧嘴賀喜。

我的內心,卻沒有一絲的喜悅,只是,想著他究竟會是如何的反應:“皇上……他如何說?”

竹韻撓了撓頭發:“這就不知道了,不過秋菊說,請您放心。”

放心?如何能放心?這樣的請求,會不會讓他將我看做爭名奪利的女子?反復糾結,竟然一夜無眠。

幾個月過去,封妃之事,也僅是竹韻那日的提及,之後,再也沒有下言。


【番外之李貴人上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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