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高無庸:釋心結】【下】

 

清晨的陽光散射入室,胤禛掙扎的睜開雙眼,看到的,卻是人來人往。

“我這是怎麼了?”胤禛以為自己還沉浸在夢裡,大聲的喊著:“高無庸……”聽到的聲音,卻是那般嘶啞,連自己都覺得陌生。

“皇上,靜臥。”一旁的人說著,胤禛定了定神,方才看清,身邊的是趙太醫。

高無庸聞聲而來,看到胤禛臉上的疑惑,忙解釋:“皇上昨日深夜發燒,奴才趕忙請了太醫。如今,燒剛退去。”

“皇上的燒暫且退下,只是傷寒不會好那麼快,皇上勿動……”趙太醫接過話,看到胤禛欲起身,連忙告誡:“皇上的臂膀也受了寒,需要靜養。”身體的疼痛,讓胤禛不再試圖掙扎,他靜默的躺了下去。

“高無庸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去吧。”

待到太醫等人離開,高無庸便走到了床榻一側,替胤禛換下額頭的帕子後,附耳。

“高無庸,朕昨日出去的事,可有人知道?”

“回皇上,沒有人。”高無庸想了一下,回復著。

“甚好,甚好……”胤禛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昨夜無法控制的樣子,聽到如此,倒也放了心,一臉冷漠:“傳旨下去,十五日啟程回京。”

“回京?可是,皇上的身體……”高無庸知道這次是皇上第一次謁陵,但是卻一直駐留在景陵,不肯回京,這樣的異常早已讓朝臣議論紛紛,不過,今日已是十日,皇上的身體是傷寒加舊傷,太醫特地吩咐只能靜養,此時回京,實在是不妥。 

傳旨去吧。”胤禛沒有任何解釋,無力的揮了揮手,用眼神示意著,只是,此刻的他,神色裡,顯著頹廢。

“奴才遵旨。”高無庸轉身退了下去,門卻被人慌忙的推開了。

“阿瑪……阿瑪……”弘軒一邊喊著,一邊跑了進來。看到胤禛面色蒼白的躺在那裡,身子微微顫了顫。他稚嫩的心,無法去理解,究竟是發生了什麼,讓昨日還熠熠生輝的阿瑪,變成了這番景象。

弘軒啞然失聲,有些踉蹌的走到了床榻邊,跪在了地上,用手敷在了胤禛的頭上,熱切的眼光,還有微涼的手,讓胤禛分外心安。

“高無庸,趕緊去吧。”胤禛將眼神掃了高無庸一眼,只是高無庸還未來得及走出門,便聽到了弘軒的聲音。

“阿瑪,身體重要,何必趕路?”

“軒兒不是想回去嗎?”胤禛努力撐起自己的身體,靠在了一旁。

“可是,軒兒想和阿瑪一起健健康康的回去。”弘軒自然是不知道阿瑪為何執意不回去,而此時又為何固執的回去。“若是阿瑪不答應推遲返程,那軒兒……就不吃肉了!”

胤禛的面上一緩,寵溺著說:“不吃肉了?正好啊,你看你這小肉手~”胤禛說著,便握住弘軒放在額頭的手。弘軒聽到阿瑪如此說,臉倒憋的通紅,卻不知道如何反駁。

“兒臣給阿瑪請安。”弘曆和弘晝齊刷刷的出現,看那慌張的神色,便知道是因為胤禛生病急忙趕來的。

“起來吧。”

“阿瑪身體如何?”弘晝大呼小叫的問著。

“太醫已經診斷過,沒有事。”胤禛微微一笑,卻見弘軒如見了救兵一般,連忙抽出了手,跑到兩個哥哥面前。

“四哥,五哥,趕緊勸勸阿瑪,阿瑪要啟程回京。”

“回京?”弘晝咋呼了一下,就他這性子,謁陵這幾天,倒算是放風,如今的心境,還沒有玩夠。弘曆的眼神一定,嘴唇動了動,卻沒有開口,一副胸有成竹卻又若有所思的樣子。

“罷了罷了。”胤禛咳嗽著:“回京之事,暫緩吧。”弘軒高興的手舞足蹈,弘晝也是開心不已,弘曆的嘴角溢出一分笑,卻與其他人的喜悅截然不同,多了一份隱晦。

“皇阿瑪需要靜養,兒臣們就先告退了。”這是弘曆自進來第一句話,也是最後一句話。胤禛的眼裡閃過一絲東西,卻又慌忙掩飾,點了點頭。弘晝和弘軒聽到四哥的話,也不再聒噪,而是乖巧的福了福身子,離開了。

屋內,只剩下胤禛和高無庸兩個人。高無庸看了看皇上的神色有些疲憊,便悄悄的退了出去,準備湯藥。

如今的胤禛,在一段若遠若近的距離裡,欲言又止的凝望著前方,心早已似琉璃般脆弱,卻又多了一份淡然,越想逃離,卻越沉迷。既然如此,倒不如安靜的接受一切,用溫暖的回憶去裝點夢裡的寒澈。只是,抓住幸福卻比忍耐痛苦,更需要勇氣。

弘曆獨自一人回到了房內,隨手拿起一旁的書籍,無心的翻了幾頁,然後陷入了沉思。越久的滯留在遵化,讓他的內心,越發的不安寧,想著李貴人肚子裡日漸長大的孩子,他不禁害怕。雖然阿瑪對於這個孩子,絲毫不上心,就連李貴人也沒有受任何封賞,還被禁了足。但是,仔細去想,倒不失為一種保護的方法。只是,弘曆真的無法去理解,阿瑪對於李貴人的態度。但是,他明白,他必須做出防範。如此一來,才會有昨夜寫下“徘徊將何見,憂思獨傷心”這樣應景的語句,送去了京城。

弘晝的遊手好閒,讓他和弘曆之間沒有生隙。前段時間,熹妃通過太醫知曉了李貴人肚子裡,是個阿哥,如此一來,若是,真的讓弘曆從弘軒還有李貴人肚子裡的那個孩子中選擇一個對手,那必然是那個未出生的孩子。雖說,弘軒早已初露鋒芒,太傅和阿瑪對於弘軒也常常是讚不絕口,可是,一個皇子的繼位,除了自身的條件外,省不掉還要有外戚的支持。而若曦所在的馬爾泰氏,本就是不值一提,近幾年,馬爾泰將軍又被抽調軍權,調到了一個閒職之上,更是讓弘曆不用擔憂。但是李貴人身後可能擁有的烏拉那拉一族的勢力,卻容不得弘曆小覷。如今,只希望能過通過若曦去削弱李貴人的威脅了。弘曆自視策劃的天衣無縫,也將所有的事,都考慮在腦海中,殊不知一切都是多餘之舉。

此刻的弘曆,面上一副淡然的樣子,可是,內心卻波濤洶湧,只希望若曦能在看到他的信後,做出反應,也好讓阿瑪下定回京的旨意,如今,越早的回到京城,才能讓心安。

弘軒回到房中,忽然想起前幾日額娘來信問起歸期之事,沉思了許久,便提筆,將近日的事伴著因阿瑪生病而推遲歸期的事寫了進去,私下將信件遞予了高無庸,就在他在內心裡盤算著額娘合適能收到信件時,殊不知,四哥的信,早已安然的到達了熹妃之手。而熹妃,便趁著秋菊去世,去了西暖閣,在她與若曦準備去御花園看梅花時,偷偷讓侍女將信件放在了不顯眼之處。
 

自那日若曦的來信之後,胤禛便吩咐高無庸,以後關於弘軒和若曦之間的信件,都不用呈遞上來,自行交給弘軒便可,省的在自己的眼前亂了心思。於是,高無庸收到了八百里加急的家書後,沒有片刻的遲疑,匆匆往弘軒阿哥的屋裡走去。

“瑞親王,您的信。”高無庸恭順的將信遞給了正在研究棋局的弘軒。

“高公公~”弘軒暢懷一笑:“喊我六阿哥,或者弘軒阿哥就行。”自從封了親王,這“瑞親王”的稱呼,便不絕於耳,反而讓弘軒覺得將自己跟別人疏遠了許多。

“謝瑞……六阿哥抬愛。”高無庸的心裡,對著弘軒,是格外的疼愛。

“阿瑪那裡如何?”雖然早上剛剛去請安,也看到胤禛的臉色有了紅潤,聲音也沒有以前沙啞,不過弘軒還是不放心的問上一問:“阿瑪有按時吃藥嗎?”

“六阿哥不用擔心,皇上那裡一切都好。”弘軒這才安心,放高無庸去胤禛身邊了。

拿著額娘的信,細細聞著,還有屬於額娘的香味,弘軒開心的打開信,小心翼翼的閱讀,只是,眉頭卻狠狠的皺了起來。

“小九子……”弘軒喊著。

“奴才在。”

“廚房在哪?”弘軒問著。小九子卻遲疑了,雖然知道自己的主子對於美食格外的偏好,只是,問起廚房,倒還是第一次。

“你不知道?”弘軒沒有聽到回答,有些急切。

“奴才知道,就在驛站的東南方向。”

“帶我去。”弘軒起了身,整了整袍子。

“主子,那地方,你可不能去,油煙大,汙氣重……”看到弘軒臉上的堅持,小九子靜了聲,趕緊殷勤的帶著路。後面跟隨著的弘軒,也是一副無奈的樣子,從來沒有沾過油煙的他,若不是母命在身,又如何會去?只是,弘軒的步伐,竟是如此的輕快,內心,也湧出一股喜悅。 

小廚房內,因為弘軒的到來,而格外的嚴肅,整個屋子,最顯眼的便是一個身著親王服飾挽著袖子的人,與這樣的場景格格不入。

“小九子,生薑放進去幾片了?”弘軒一邊拿著額娘寫的信去對步驟,一邊焦急的問著小九子。

“回主子,五片。”

“嗯……嗯?蔥白……蔥白放了沒?”弘軒連忙掀起鍋蓋去看。

“沒有,主子,放多少?”小九子擦了擦汗,心裡卻在抱怨主子不知道犯了什麼魔怔,那麼小的人,竟然跑到了小廚房說要做什麼薑湯,還不許其他廚子插手。

“多少?”弘軒擦了擦自己汗水,然後拿起信,去查找:“蔥白適量,嗯,聽見沒,適量!”弘軒便在灶台前,等著小九子拿來蔥白。可是,小九子卻站在了原地,都快哭了出來:“主子呦,我哪裡知道適量是多少!!”

片刻的遲疑,弘軒便放上了一滿勺子的蔥白,下進了鍋裡。

“紅糖~”弘軒吩咐著小九子,然後用舌頭嘗了嘗,確認是紅糖之後,便放了進去。然後將鍋蓋沉重的放了上去,徹底坐在了地上。

“好了,原料夠了……”

“那還需要做什麼?”小九子伸頭看了看鍋。

“等著唄,等著煮到紅糖溶化。”弘軒看著手中的信,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雖然做薑湯,讓他措手不及,可是他的內心裡,也是理解額娘為何讓他親自去做。阿瑪一向不愛傳太醫,對於藥,也是能不喝就不喝,若是弘軒親自煮上的薑湯,說不定,阿瑪會給面子而喝上幾口。

“不好了不好了!”

“什麼不好了?”弘軒的思想被打斷,然後抬頭,看到鍋裡,冒起了煙。

“怎麼回事?”弘軒打開了鍋蓋,然後一臉沮喪。只見鍋底只剩下熬焦了的蔥白,熬糊了的生薑。果然,第一次下廚,想要成功,是不可能的!眼瞅著弘軒的臉色,比糊了的薑湯還難看,小九子連忙勸著:“主子,這不好玩,咱不玩了,回去吧……”弘軒沒有開口,只覺得自己如今搖身一變成了根苦瓜。

“玩?誰說是玩?”弘軒吼著,將小九子嚇破了神,從未看到弘軒如此生氣的他,不敢再言語。

“重新準備材料,我還不相信了。”弘軒發狠的說著,然後將水,再次倒進了鍋裡。內心裡,默念著:額娘啊額娘,兒子真的不擅長,只有再次嘗試了,阿瑪啊阿瑪,對不住了,你只能再等等,等兒子慢慢嘗試……
 

整整一夜,弘軒穿梭在小廚房的各個灶台之間,不斷的進行著實驗。而尾隨著的小九子,則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央求著主子,請大廚來幫忙。弘軒的倔脾氣卻顯現了出來,對小九子的建議,絲毫不進行採納,秉持著自己是愛新覺羅家的人,必定是會是全能的理念,對自己第一次廚房之旅,份外的堅持。

直到第二天清晨,禦膳房的人要做早點,為了不讓大家餓肚子,無奈之下,弘軒只能帶著小九子撤出。

但是母命難違,一連幾天,弘軒沒事,便往廚房去竄,盡心盡力的嘗試著把薑湯做好。

幾日後,弘軒總算是掌握了火候,薑湯也有了薑湯應有的色彩和味道。正準備盛進湯罐裡時,卻在廚房,看到了高無庸的身影。

“哎呦,六阿哥啊,你可讓奴才好找。”高無庸忙快步走了上來,神色焦急,幾乎要把弘軒撲進了懷裡,“奴才都要把整個驛站翻過來了。您怎麼跑到了廚房呢!!”

“高公公~你來的正好。”弘軒看了看鍋裡的薑湯,忙忙盛了出來,想讓高無庸帶去胤禛那裡。

“六阿哥,您怎麼幹起這個了?”高無庸無比驚訝,然後將放於懷中的信件,拿了出來。

弘軒端薑湯的手一顫,然後接過了信件,慌忙的打開,卻在讀完了這兩封,眼眶通紅,將手中的勺子扔在了地上,嘴裡念著“桂枝湯、麻杏石甘湯”還未等旁人挺清楚,便暫態“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那委屈的淚水順著臉頰而下,不停的嚎哭之間,還不忘撅起嘴。

“六阿哥,你怎麼了?”

“主子??主子?”大家都搞不清楚狀況,只覺得眼前這個小人,哭的那麼動容,讓人的心絞著疼。

“嗚嗚……阿瑪在哪?”弘軒一邊擦著淚,一邊問高無庸。

“皇上在房內呢!”高無庸連忙回答。

“嗚嗚……我要去找阿瑪。嗚嗚……我……我不幹了。”說著,便飛速的跑了出去,連自己背後還插了一個勺子,都毫無察覺。

於是,便出現了這樣的一幕。一個男子,正在眉頭微皺,並伴著不時的咳嗽,批閱著堆積如山的奏摺,而門忽然被推開,一個卷著袖子,卷著褲腿,背後插著一個勺子,身上滿是灰塵,臉上全是油污的孩子,拿著幾封信件,沖了進來,委實把桌案上的人,狠狠的嚇了一跳。

胤禛見此情景,慌忙的起身,大幅度的動作差點掀翻了桌案。

“阿瑪……”此時的弘軒,再也不顧形象,用袖子擦了擦因為流淚而出來的鼻涕,然後跑了上去:“阿瑪幫幫軒兒吧……”

“軒兒,你這是……打哪來啊?出什麼事了?”那委屈的神色,在胤禛心裡放大,出口的語氣,全是疼惜。

“阿瑪,你幫不幫我?”

“幫幫幫幫幫……”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狼狽的弘軒,胤禛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可是,阿瑪要怎麼幫?是跟人打架了?”弘軒沒有回答,只是將手中的信件,平展的鋪在了桌案上。

“阿瑪,您若心疼軒兒,就選一個特別想喝的出來吧……”

信一展開,讓胤禛身子一顫的,便是明顯的認出了那時若曦的字,俯身,定睛一看,方才知道,這是若曦開下的膳食方子,就連功能也寫在了一側。

弘軒開口:“這些,這些,這些,都是額娘讓兒臣下廚親自做的,如今,薑湯剛剛學會,又來了那麼多……”說著,弘軒便忍不住落淚,而一旁的胤禛,一邊聽著弘軒的哭訴,一邊仔細的讀著:“解毒,緩咳疾,驅寒……”忽然之間,放聲大笑……

原來,她的內心,還是在乎的。哪怕她隱藏的再深,還是依舊有跡可循。胤禛的心,豁然開朗。深情多許,如何能那麼簡單的一刀兩斷?對自己如此,對她亦是。只是,女人心,真是海底針,明明在乎,卻依舊蒙上面具,築上城牆,讓人只能無奈的遠離。如今,峰迴路轉,只要她的心裡,依舊有他,哪怕真正的釋懷,需要很久很久,他也願意等下去。

心在這一刻,早已飛到了京城。只恨自己為何不能早點去看明白若曦的心,那樣,便不會糾結折磨彼此這麼久,差點情折腸斷?心漸漸釋然,綁在心口的深鎖,也被解開。

胤禛爽朗的笑聲硬生生的把弘軒的哭聲壓住,弘軒停下了哭泣,睜著仍沾有淚水的眼睛,死死的盯著自己的阿瑪,大惑不解。胤禛早已撇開了眼前這個巴巴流淚的可憐孩子,只覺得天在轉,地在動,神色越發飄離,心裡念念著,這段時間若曦有沒有吃飽穿暖,這段時間有沒有早睡晚起。

“阿瑪……你趕緊選吧……”弘軒趴在胤禛的腿上,不停的搖著他:“要不,阿瑪你就喝薑湯吧。”弘軒想起自己剛剛成功的薑湯,懇切的說。

“軒兒~”胤禛收回了自己的思想,然後將弘軒抱在了腿上:“你額娘可曾問過我們何時回去?”胤禛如今,只想要一個肯定的答案。

“嗯,不過軒兒給額娘回信了。”

“嗯?”

“阿瑪放心,兒臣跟額娘說阿瑪染上風寒,近日不能回去。”放心!胤禛早已管不住自己的心了!

“你準備準備,我們明日就起程。”

“啊?”弘軒幾乎是跳到了地上,勺子也哐當著地。

“不行,阿瑪還沒有好,剛剛還聽到阿瑪咳嗽呢。”弘軒又恢復了那種固執,眼睛裡,是不容推翻的堅定。

“阿瑪沒事……”

“阿瑪必須以身體為重,不然軒兒又該給額娘寫信說了。”

胤禛挑了挑眉,玩味的看著弘軒,想著這小子竟然又搬出了若曦來嚇唬自己,如此以來也好,胤禛詭異的一笑,然後拿起了桌子上的幾封信,不自然的咳嗽了好幾聲:“看來,阿瑪這病,還是沒有好啊,這些湯藥,估摸著,都得喝呢!”弘軒瞪大了眼睛,看著阿瑪嘴角的笑意,頓時明白,自己如今,要麼退步,要麼就是奮戰在小廚房了……

既然你額娘不在,那麼只能勞煩軒兒了……”胤禛一份倍加心疼的樣子,然後小心翼翼將信疊好,伸出手,準備遞給弘軒,難得的開心,抿嘴一笑,心裡還就不信,此刻,治不了你額娘,還治不了你小子麼~~

弘軒退了幾步,低下頭,看了看地上的勺子,卻久久沒有接信。果然如此啊,自己如今,只有那兩個選擇了。一想到這幾日幾乎是像困在了廚房一樣,一改平日清潔的形象,不僅是蓬頭垢面,而且,身上也久久纏繞著揮之不去的油煙味,以至於弘軒每次從廚房回來,都將自己泡在木桶裡許久,直到油煙味被驅散,才肯出來,這幾日如此,身上被泡的都有些浮腫了。而且,想到一日不回京,一日就必須頂著額娘再寄來湯藥方子的危險,弘軒的心,更像是被摔得七零八落。這樣如履薄冰的日子,也該到頭了。

“哎,”胤禛看到弘軒的臉色未動,忍住內心的笑意,接著打趣:“阿瑪估摸著啊,明日清晨,你就能看到額娘給你寄來的《本草綱目》了。阿瑪的病,就全權交給軒兒打理了。”弘軒自然是一哆嗦,然後將信,塞進了胤禛的袖子中,轉身撒腿就跑,口裡不停的喊著:“阿瑪,阿瑪英明,兒子立刻回去收拾東西,明日走,一早就走!!”

忽然,弘軒覺得眼前一黑,好似被一個身子狠狠擋住了去路。

“六阿哥,六阿哥,沒事吧……”高無庸看著弘軒撞在了自己身上,連忙扶住搖搖欲墜的身體。

“沒……事”弘軒搖了搖頭,準備離開,卻看到高無庸身後跟著的是小九子,而且他的手中,端著的正是那個湯罐。

高無庸,小九子如何來了?”胤禛看著弘軒的身影,倒似乎想起來,那個走路也是馬馬虎虎的若曦,忍俊不禁。

“回皇上~”高無庸扶穩了弘軒後,跪下回話:“剛剛奴才去給六阿哥送信,發現六阿哥在廚房,後來,六阿哥跑來找了皇上,小九子告訴奴才,六阿哥這幾日在廚房潛心研製薑湯,要為皇上驅寒。”

“原來,軒兒的這身裝扮,是出自於廚房啊。”胤禛感動之餘,仍不忘逗著自己的兒子。

“這可是兒子研究了三日的成果。”弘軒一副邀功的樣子,眼裡滿是期待。

“既然端來了,朕就嘗嘗。”胤禛示意高無庸,將薑湯端了上來。掀開了湯罐,毫不掩飾的皺了皺眉頭。只見糖罐裡的薑湯,幾乎熬成了黑水一般,有一些黏糊,更像是膏藥,胤禛無奈的看了一眼高無庸,只覺得自己剛剛要嘗嘗的念頭實屬找事,原來,若曦擅於廚藝的優點,竟然沒有傳到弘軒身上。想著畢竟是弘軒第一次下廚,心裡更多的還是感動,於是閉上眼睛,心一狠,對著湯罐便喝下去幾大口。

“阿瑪……怎麼樣?”弘軒有些著急的問。

“太……太甜了!”胤禛撇了撇嘴,自己今天還真是栽在了弘軒的手裡,素來不愛甜食的胤禛,好似喝了糖漿一般,只覺得唇齒之間,是膩到不能再膩的滋味。高無庸忙端來了茶水,讓胤禛咽下去。

“我說吧,紅糖放多了……”弘軒瞪了瞪身後的小九子,
小九子更是冤枉的跪在了地上。

“主子, 你說適量,奴才只好瞎子過河,摸著過了!”

“什麼適量!”弘軒幾乎跳腳,想到自己的薑湯就這麼毀於一旦,搞得自己請功也張不開嘴了,有些惱怒:“明明是少許!!”適量?少許?這是什麼標準?,桌案旁的胤禛,倒有些懷疑那滿桌的美食,究竟是不是出自若曦之手了。看著下面的場面,胤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放任自己前俯後仰的大笑,而唇齒間的甜意,也直流心田。

“高無庸,傳旨下去,明日下午啟程回京。吩咐弘曆弘晝,明日清晨隨行驗收景陵修繕結果。”胤禛還未痊癒,就如此吹風回京,高無庸雖然有些擔心,但內心裡大概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便沒有敢再阻止,心想著,這也許是皇上和若曦姑姑對彼此的轉彎吧。

那……兒臣告退。”弘軒想到自己的薑湯,盡然變成了糖漿,臉色微微沮喪,準備離去。

“軒兒莫急……”胤禛喊出了弘軒,卻讓弘軒有些惶恐。

“阿瑪?還有什麼事?”想到平日裡,這猴孩子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如今卻好似被嚇破了膽一般,胤禛再也不去折騰他,從臺上緩緩下來。

“你看看,這幾日,恐怕你都沒有休息好吧,臉色那麼不好……”突如其來的關心,讓弘軒受寵若驚,只是想到這幾日的痛苦,認同的點了點頭。

“明日的驗收你不必去,好好休息吧。”胤禛疼惜著說。“謝阿瑪,不過,善始善終,兒臣,還是隨行吧。”弘軒一向如此,總是能把感情和理智分的很清楚,從來沒有延誤和逃避過任何事。

胤禛知道弘軒的心氣,便沒有再言語,只是覺得,眼前這個剛柔並存的孩子,也該接觸接觸政務了。雖然年少,但卻是一個可栽培的苗子。高無庸在一旁讚歎的點了點頭,弘軒阿哥這幅雷厲風行,果斷不怠的樣子,真是和年少的皇上一個模樣。

“走,回你房。”胤禛拉起了弘軒的手,這一大一小的背影,被月沙拉的老長。

弘軒房內。身心懼疲的弘軒乖乖的躺在床上,享受著床的擁抱,而胤禛則坐在床頭,按照慣例,給弘軒講睡前故事,不知道為什麼,想到以後回到宮中,免不了連夜的批閱奏摺,他的心裡,微微失落,只希望,這不是自己最後一次給弘軒講故事。

“阿瑪”胤禛還未開始,弘軒睜開眼,問著:“君無戲言,明日一定回去!”弘軒生怕夜長夢多,更怕接踵而來的信件,所以又一次的問著。

“明日下午即啟程。”胤禛伸出了自己的小手指,弘軒心領神會,勾了勾手指,安心的笑了。

“阿瑪,真的不用給額娘寫信告訴她嗎?”

“不用。”胤禛抿嘴,想到若曦可能出現的欣狂,那一股熱情,便是抑制不住:“給她個驚喜吧。”遵化離京城,是一日半的距離,若是快馬加鞭,連夜前行,後日,便可以看到那個日思夜想的人同太陽一起出現在自己面前,那將是他最大的幸福。

“今天,我們講臥薪嚐膽的故事……”

“啊啊啊~”弘軒再也忍不住抱怨:“前幾天講過了……”

“哦,那好,換個,畫龍點睛的故事吧……”胤禛皺了皺眉,心想著這小子倒是難打發。

弘軒聽到話後,騰的一聲坐了起來:“不聽了不聽了。這些,我都聽過!!”胤禛有些無奈,不知道這孩子要生什麼么蛾子,如此難將就。

“阿瑪,其實,一直以來,你講的故事,沒有額娘講的有意思。”弘軒直言不諱。胤禛愣了愣,更加無奈,想著自己主職是皇帝,而這樣的兼職讓他有心無力。

“那……你額娘給你講的是什麼故事啊?”胤禛好奇的問著。

“各種各樣的,很多很多,而且不會重複,也是書中要不到的。”這一點,胤禛絲毫不懷疑,若曦腦子裡那些稀奇古怪的事,他也是見聞過的。只是,內心裡,依舊有一種不甘,明明自己這麼用心,卻依舊是被否定。

“那你到底想聽呢?”胤禛這日是真正的開心,又想著依舊堅持到今日,何必功虧一簣呢,於是耐住自己的性子,帶著些許討好的問著弘軒。

“不如,給我講阿瑪以前的事吧。”弘軒驚喜的說著。

“以前?怎麼能講完,範圍太大了吧。”胤禛摸不清弘軒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沒事,就講阿瑪和額娘之間的故事吧。”弘軒的話音剛落,就看見胤禛毫不客氣的將一記爆栗送來:“你小子,究竟在想什麼!”

“兒子錯了,兒子睡覺……”弘軒用被子捂住頭,翻了個身,滾進了裡面,以躲過胤禛的魔爪。

胤禛見此狀況,有些哭笑不得,站起了身,忍住內心的笑意,裝作嚴肅的說著:“只告訴你小子一句,是你額娘先喜歡我的。”

“真的嗎?”弘軒不厚道的捂著嘴笑了笑,卻是一臉不相信。

“以後看你小子有沒有遺傳走這份魅力~”胤禛哈哈一笑,然後便甩了甩袍子,逕自走了出去。想到這句話,可能由弘軒傳入若曦的耳朵,他就有一種做壞事得逞的感覺。

而此刻的弘曆,也早已聽說,弘軒親自下廚為阿瑪煮薑湯的事了,深夜之中,他的臉上,滿是鄙夷,手,漸漸的握緊……胤禛自繼位後,一切以孝道為先,由每次謁陵和祭祀都可看出,如今,弘軒的行為,倒是大大合了胤禛的心意,只是,無論如何,弘曆都不曾想到弘軒會有如此心思去獻殷情,是他真的低估了嗎?黑暗中的他,冷哼著,想到自弘軒封了瑞親王爵位後,一連串的轉變,明白的確是他自己低估了權利的誘惑力。

眼睛漸漸迷茫,弘曆的腦海裡,浮現的是那個自小便跟在自己屁股後面,四哥長四哥短喊著的那個肉呼呼的娃娃,只是,如今,那個對他沒有絲毫威脅的娃娃,漸漸長大,再也不是以前的樣子,而他,也不再是以前的那個他了。

“四阿哥~”小舟子從外面回來,對著沉思中的弘曆福了福。

“情況如何?”弘曆微微有些沉不住氣,抓住了回來覆命的小舟子。

“京城那邊的消息說是皇貴妃去探過李貴人。”弘曆一愣,卻又恢復了常色,若曦姑姑去看李貴人,的確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啊。

“談了什麼可知道?”弘曆明白,既然若曦姑姑去了,想必也絕非是兩個女人之間爭風吃醋的事。

“不知。”小舟子有些心虛,生怕主子因為這些事而生氣。還未等弘曆問下去,便聽到了外面來人的聲音。弘曆忙起身,迎了出去。

“原來是高無庸高公公。”弘曆看清來者後,恭順的說著。

“寶親王聽旨~皇上口諭,明日著四阿哥弘曆五阿哥弘晝六阿哥弘軒伴駕,同驗收景陵修繕,正午之後,啟程回京。”

“兒臣遵旨。”弘曆雖然口上如此回答,可是內心卻是喜憂參半。此時的情形,回京是再好不過,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事,讓阿瑪一直猶豫的停留變成了這如此慌忙的啟程,今夜的變數,也太大了。

“那奴才就告退。”

“且慢,高公公,如今,皇阿瑪在哪?”

“弘軒阿哥房內。”高無庸回答完,福了福便離開了,只留下弘曆有些迷茫的長久的站在原地。

胤禛離開了弘軒屋子,卻整整一夜都沒有合眼,一直在處理行前的相關事宜,只是,再也沒有平日裡的疲憊,卻是越發的欣喜。

第二日一早,胤禛便帶著弘曆三兄弟一起來到了景陵,驗收了大概的修繕之後,出人意料的將最後的收尾部分,交給了弘晝負責。

正午之後,弘曆早已打點好,來謁陵的隊伍便浩浩蕩蕩的啟程,上了路。一路上,驛站不停,馬車不歇。到了傍晚,弘曆請示之後,才是趁著晚飯休整了一個時辰,便又上了路。眾人皆以為皇上如此匆忙啟程,連日趕路,定是因為京城裡出了事,便不敢有絲毫的懈怠。而馬車中的胤禛,早已心急如焚,來時到未察覺,返程才發覺,這一路,竟然是如此的漫長……

夜色降臨,周圍的一切,都籠罩在無邊無盡的黑暗之中。

“阿瑪……”弘曆喊停了隊伍,然後策馬來到了馬車前。乘坐馬車的弘軒掀開了簾子,聽到了車裡,胤禛的問話:“什麼事?”

“夜已經深了,前方有個驛站,不如停下,明早再啟程。”胤禛深知這樣的夜,太過於難熬,便搖了搖頭:“繼續前進。”

“可是,阿瑪的身體還未痊癒,而且,夜行也危險……”

“沒事,離京城還有多遠?”胤禛忽略了弘曆言語之中的關心,問著。“還有40裡路。”弘曆訕訕回答。

“繼續趕路,離京城還有10裡時,收攏隊伍,不要驚動任何人,然後分兩隊人馬,一隊你和弘晝帶著,放慢速度,明日傍晚入城,一隊就一輛馬車和幾個侍衛,悄悄入城。”胤禛吩咐著。

弘曆心中生惑,回京的聖旨早已抵達京城,文武百官都準備為皇上接風洗塵,可是胤禛為何如此吩咐,卻分明是暗中進宮的意思。

“阿瑪,您回京的聖旨早已下了啊”弘曆提醒著。

“按照朕的吩咐去做,記住,不要宣揚,就如朕一直在一樣。”胤禛心裡早已有了自己的算盤,雖然眾臣知曉自己回宮,卻不知自己會連夜趕路,若是隊伍浩浩蕩蕩的入了宮,想必自己便會埋身與奏摺和眾臣之間,根本不能及時見到若曦。如此一來,只能分兩批隊伍。

阿瑪,若是悄悄入城,恐怕安全得不到保證,不如,一隊弘晝帶著,兒臣跟隨您。”弘曆一副為父擔憂的樣子,但是胤禛卻意味深長的看了弘曆一眼,弘曆頓時只覺得那目光深到讓人捉摸不透,便閉上了嘴,不再繼續說下去。

“按朕說的去準備吧。”胤禛執意堅持,弘曆有些不情願的點了點頭,然後拉著韁繩回到了隊伍之中。

如今的胤禛,早已不願意蹉跎分分秒秒,只願早些團聚。

“阿瑪,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回到啊?”一整日的馬車顛簸,早已讓還是孩子的弘軒疲憊不堪。

“明日正午之前。”胤禛將弘軒攬入了懷中,用胳膊做起了他的枕頭:“軒兒躺在這裡休息吧!~”

“軒兒餓……”弘軒可憐巴巴的看著胤禛,胤禛卻也只能無奈,連日的趕路,的確是沒有好好的進餐,不過對於這個肉食性的兒子來說,一旁的小糕點,根本滿足不了。“等到回京,讓額娘做好多好吃的,好不好?”胤禛只能使出望梅止渴這招,還好疲憊早已讓弘軒難以承受,乖巧的點了點頭後,不一會,便帶著即將回家的歡喜進了夢鄉。

“若曦,對不起,讓你等了太久太久……”胤禛看著夜空中高懸的那一輪圓月,倍加感慨。此刻的心,早已隨著顛簸而五味雜全,儘管,內心早已有了底,可是,對於明日的相見,卻還是有些懼怕。太久的離別,雖然淡化了那曾經對峙時的冷漠和決然,卻也早已讓胤禛失去了全部的勇氣,若不是心中若曦一番心意的體現,恐怕此時的他,依舊在月下,悵惘徘徊。他只希望這一次,自己可以緊緊的抓住,再也不放手。

距離還剩下10裡的時候,依照剛剛的吩咐,隊伍便被分成了兩隊。胤禛所在的馬車,跟隨著三三兩兩的侍衛,依舊是快速趕路,不起眼的馬車,少許的人,沒有引起過多的注意,一帆風順的入了城,進了宮。

胤禛臨行前早已密旨了李衛,馬車剛一駛入午門,便看見了在此恭候的李大人。胤禛匆忙的下了馬車,抱著還在熟睡的弘軒,入了早已準備在此的轎子,直達養心殿。待到一切都按部就班的就行,胤禛方才緩了緩神,有些無奈卻又煞有介事的問著一旁緊隨著的高無庸:“回宮竟然這般鬼鬼祟祟,朕何嘗做過此等鬼祟之事?”

高無庸冷不防的被胤禛此言逗笑,接上了一句:“皇上做的值!”

胤禛釋然一笑,卻看見懷中的小人,正欲睜開雙眼:“阿瑪……我們這是在哪了?”

“嗯,快到養心殿了。”胤禛的聲音清悅無比。

“太好了!”弘軒激動的起身,讓轎子不穩的晃了幾下:“可以吃到額娘做的東西嘍!!餓死了……”胤禛一愣,想到自己剛剛情急下的允諾,臉色有些為難,猶豫之後,安撫著懷中的弘軒:“軒兒定是累了吧,不如先休息,等到休息好後再吃東西。”胤禛只好再次將就著弘軒。雖然早已饑餓難忍,可弘軒依舊是聽了阿瑪的話,等到轎子一停,便一股腦的跑去了側房~

隨著弘軒的離開,胤禛的心,開始忐忑不安,傻傻的站在西暖閣的院子之外,寸步不移。一道門檻,卻讓胤禛躊躇著,不敢輕易去跨過。胤禛不明白,當日的自己是有多大的勇氣,才選擇了遠離,卻明白,如今的自己,需要更多的勇氣去前行。

“皇上,要通報嗎?”高無庸見胤禛久久不挪步子,上前幾步問著。

“要……哦,不要……”胤禛的臉全部是糾結,苦笑著看著高無庸,一副無措的樣子,讓人將此刻的他,根本無法與朝堂上運籌帷幄的帝王聯繫起來。

“高無庸,”胤禛搖了搖頭:“朕回來的,是不是有點晚?”胤禛的情緒,淩亂到無從整理。

“皇上已經是連夜趕回來了。”高無庸不明白胤禛究竟在擔心什麼,有些疑惑。

“那,若曦,最近好不好,她的心情……”

“皇上,”高無庸無奈著:“這些話,您問奴才沒有用,您要進去問……”說著,高無庸便俯著身子退了下去。

最需要的時候,就連高無庸都已靠不住。胤禛瞪了幾眼,然後冷靜下來,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推開了西暖閣的門。若曦,我已經追溯著你的足跡,來到了你身旁,只希望能夠給足時間好好去陪你,彌補掉我們所有的遺憾。

門打開的一瞬間,一股微風席面,睜開眼睛的時候,伴著一縷陽光,是那淡雅卻又耀眼的藍紗衣,下面微白的裙裾隨著微風,好似蕩漾在水波漣漪之處,蔓延至胤禛的心田。藍衣淡裙,齊腰長髮,烏黑綰帶,相襯著那個熟悉的身姿,待到那畫中人回頭,胤禛的心裡,發出了一陣驚呼,若曦!徐徐的微風,泛起額頭前三三兩兩隨意散落著的秀髮,有意無意的撥弄著胤禛蠢蠢欲動的心思,如此一來,便更將身心,都跌入了若曦深深的眼眸之中。

這樣慵懶的打扮,洗去了後宮的奢華雍容,多了一份明豔,好似一個因睡懶覺而剛踏出閨房的清純少女,又好似一個等待丈夫歸家的風韻少婦,胤禛那剛剛生根的雙腳,此刻卻好似舞步一般的輕盈,隨著心飄飄然而去。這才是若曦該有的樣子吧,胤禛心裡惋惜著,若不是他用這皇宮束縛住了她,她的生活,又何須困在這樣的院子中,她的心,又何須糾結於後宮的痛苦中。他曾以為,他是王者,他的愛會給她一切的幸福,可是,當一幕幕重播在腦海之中時,卻深知,愛的越深,越容易傷悲,愛讓心流了血,也試圖把她所有的棱角磨平。她不是自己的女人嗎?自己拼命去保護,又換回了怎樣的成果?胤禛從來沒有任何時候像此刻這般,懷疑著自己的能力,痛恨自己的無能!

三步兩步上前,立刻伸出手,攔住了眼前女子的腰段,拉入懷裡,手一緊,又好似感受到了一些若有若無的贅肉,不禁笑意欲濃,更加興趣盎然。風無影的撫過,卻因若曦額前的幾縷秀髮而捕捉到,胤禛騰出一隻手,將那散髮攏了起來,別在了若曦的耳後,那動作小心而輕,好似眼前的女子是水做的一般,生怕任何的粗魯都會破壞掉。

胤禛將頭低下,緊緊的夾在了若曦耳根和肩膀的縫隙,輕輕的哈了一口氣,讓懷中的若曦,身子一激,正欲推開胤禛,卻看見此時的胤禛,早已面紅耳赤,之後便聽到他幾分寵溺,幾分關心的喃語:“如何,這幅打扮?”

懷中的人,好似方明白一切,連連退後的幾步,睜大眼睛,吃驚無比:“不是說,要延期回來嗎?”

“弘軒告訴你的?”胤禛微微一笑,心思卻全然不在問題身上,而是跟著眼球鎖定著眼前這個百媚生嬌的人。

“怪不得,我去了這麼久,卻沒有得到一封家書呢?”胤禛低下頭,用鼻子蹭著若曦的臉頰,點點的觸及,更波動了心蓮:“原來是因為,我身邊有個通風報信的人啊~”雖然更似抱怨,可是話語之間的暖意,讓人無法拒絕。胤禛的心情大好,若曦的驚訝,若曦的關切,早已將她自己的心思,顯露無疑。 

那怎麼也沒聽到宮中有你回來的通傳呢?”若曦好奇的問著,這樣的回宮禮儀,的確是不合規矩。

“如果通傳了,那我可還能悠閒的站在你面前?豈不是早被百官和奏摺團團圍住了麼~”胤禛看著眼前這個犯傻的女子,眼裡是化不開的溫情:“本來是打算延期回來的,可是,我看到了這個,就馬上改變了主意,快馬加鞭的趕了回來。”胤禛一邊說著,一邊從懷中掏出了幾封信,好似視如珍寶,小心翼翼的展開:“這一封是薑湯的做法、這一封是桂枝湯的做法,這一封呢,是麻杏石甘湯的做法……”

胤禛故意停了停,想看一看若曦的反應,果然此刻的她,早已面色通紅,滿是嬌羞,推攘著,然後跳著去搶胤禛的心,一邊跳,一邊喊著:“這是給弘軒的信。”看著剛剛還溫文賢淑的女子,一瞬間就變得上躥下跳,胤禛更是裂開嘴,開懷大笑,這樣的她,才更像自己的若曦嘛!

“軒兒還那麼小,你就讓他幹這幹那,我若是再不回來,你是不是該寄給他一本《本草綱目》了?”胤禛利索的把信舉過了頭頂,以身高優勢調戲著眼前這個七竅玲瓏的女子,眼神的閃動,是別有情趣的挑釁。

“好啊你!”若曦停止了搶信,拉了拉自己的紗衣和白裙,之後還不忘整理了一下儀容,然後瞬間變臉,怒氣衝衝的,指了指頭頂上的信:“怪不得軒兒一直不給我回信,原來是被你中途劫了啊,害我擔心。”隨後,便利索的轉了身,不再理會胤禛。

“可不要賴我,那日我還在批閱奏摺,結果軒兒愁眉苦臉的走了過來,把這些信,攤在了我面前,一臉糾結的問我:‘阿瑪,你想喝哪種?’我剛開始還一頭霧水,最後才明白。你這樣,可讓我們的軒兒愁壞了啊~”胤禛得意的說完,腦海裡浮現了弘軒那一副卷衣插勺的邋遢樣子,卻因為想給弘軒留些面子,便沒有把他當大廚的事件託盤而出。

“軒兒果然一直是敗事有餘~”若曦則是毫不心軟,背後笑了個不停。

“哪有?”胤禛看著眼前這個真性情的女子,跟她一起談論著孩子,心一動,意難絕,便俯身,在她的額頭,烙下了熱切的一吻,淚水也沿著臉頰的炙熱而下:“真的感謝這些信,讓我知道你還是在乎我的,讓我有了勇氣回來面對你面對我們的感情。”多少次,他都想將若曦這般擁入懷中,可是,彼此之間,卻好似千里遠;多少次,他都想讓自己鼓起勇氣去面對,可是,心碎的滋味,讓他停滯不前。還好,他們沒有錯過彼此!還好,他們沒有蹉跎更多的歲月!只要若曦去接受,他便傾盡全力給她自己的一切,只要若曦肯向他踏出第一步,哪怕千山萬水,他也要為她而來。
 

你,讓我等了好久。”若曦的一句話,在胤禛心裡,擲地有聲。

“我的心,等了更久。”胤禛更加熱切的回應著,迫不及待的想要將自己的一生,都交予眼前的女子,誠心誠意的許諾著:“我回來了,再也不走了。”

“那我問你一件事,你必須誠實的告訴我。”若曦瞪大了眼睛,一副刨根問底的樣子,讓胤禛驚了神,是要提起過往嗎?

“我想問……你……的……傷風到底好沒好啊?還有你的胳膊……”胤禛微不可聞的舒了口氣,然後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抱著若曦說:“當然沒有~所以趕回來,等你親自醫治嘍~”

“喂,沒有好,你就回來,一路奔波,還不如在遵化溫泉養傷呢!”若曦顯然一副管家婆的樣子。

“你就是這麼對待病人嗎?”胤禛反問著,卻想起那個同樣執著的弘軒。

“爺,這樣舒服嗎?你覺得這樣對待病人,行麼?”若曦踮起腳尖,走到了胤禛的身後,給他揉捏肩膀,可是,在她指尖觸及之刻,胤禛的心早已神遊出境。

“哈哈~~我還真有點不適應這樣的拼命十三妹。有賞有賞!!”

“賞拿來~~”若曦倒是毫不含糊,聽到胤禛那樣說話,眼睛裡好似放了光。

“變臉變得好快啊~~你還未告訴我,為何今天如此打扮?”

若曦撅了撅嘴,走到胤禛身前,伸開雙臂,輕輕的轉了一圈,那紗衣,那白裙,掠過胤禛的身體,擾得他一陣心動。

“這樣裝扮,難道不好看嗎?”若曦美滋滋的問著。胤禛毫不客氣,一把拽住飄過的輕紗:“好看,有一份亦真亦幻的美。只是心中疑惑,不知道你為如此打扮罷了。”

“女子的心思你別猜,好看就行~”若曦的回答有些含糊,可是胤禛卻了然於胸。想必,褪去一切的首飾,褪去一切的裝飾,才能還原最本性的她吧。

“弘軒呢?”若曦左右張望,尋找著。

“不用找了,一直趕路,那小子餓到不行,剛一進宮,便嚷嚷著吃東西,我讓高無庸帶他去側房進膳去了~”說完後,胤禛都好奇自己如何把這樣拙劣的話,這般順暢的說了出來。

“那你不餓?”

“難道你給我準備美味佳餚了?”胤禛將若曦拉入了懷中,臉一點一點的逼近,直到那沁出的體香,籠罩著他的周圍。

“沒有,誰讓你不提前通報的。”若曦理直氣壯的回復著。

“誰說沒有?”胤禛吻了上去,“這不是秀色可餐麼~~~若曦,這樣的你,真的好美,清新脫俗,猶如仙子一般。”

“不許奉承我……”若曦的心裡,滿是笑意。

“你還有機會說話!”胤禛有些生疏的解開了她頭上的絲帶,一頭烏黑的秀髮散落在胤禛的懷裡,不停的在胸前摩擦,再也抑制不住,一把摟起若曦,走進了內房~

此刻,他也褪去了一切,只是她的歸人。

夢裡,他的周圍好似被一個仙子圍繞,遠離塵囂,在那最初的地方……

“好想好想,在你的額頭,刻下我的名字,讓別人可以一眼看出,你是我的男人,那樣才好。”熟睡之中的胤禛,卻清晰的聽到了這句話,這是若曦的話,也是她奢求的心願吧。緩緩的伸出手,將若曦的手按在他的胸口,緩緩睜開眼,微微一笑。

“我是你的男人,你是我的女人。”若曦無比感動,別過臉,整理著自己情緒。胤禛長舒一口氣,他們之間,好似晴雨天一般,不管暴風雨再如何大,都終會有雨過天晴的那一刻。

“你裝睡?!”若曦好似剛剛反應過來。

“也不是,剛醒而已~”胤禛也說不清道不明那種感覺。

“好巧……那剛剛你為什麼不說話?”

“哎,在回味女子香啊~~”胤禛故意如此說,看到身旁的女子,斐然臉紅,更添幾分嬌媚。

“時間還早,旅途勞頓,你再休息一會吧,我去準備早餐嘍。”若曦趕緊想要脫身,卻被胤禛死死的拽住。“乖啦~”若曦討好的說著,然後在他唇上附上一吻,他才漸漸的鬆開。

“恩,對了~”胤禛一邊明目張膽的看著若曦穿衣,一邊好似想起了什麼事一般問著。

“又幹嘛?”若曦側過身,擋住了重要的部分,有些心虛。

“你每天夜裡都給弘軒講的是什麼故事啊?”胤禛抱怨著:“可苦了我。離京之後的軒兒,每天睡前都纏著我給他講睡前小故事,還口口聲稱是你培養的習慣,不講就不睡。”胤禛一臉飽受折磨的樣子,等待著心愛的人來安慰。

若曦不知道弘軒竟然也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倒是分外關心,胤禛的肚子裡究竟會有什麼類的故事。

“那你給他講的是什麼?孔融讓梨?司馬光砸缸?”

“差不多吧。”胤禛一副為難的樣子,“我每天絞盡腦汁給軒兒講故事,還不討好,軒兒一直抱怨不如你講的故事有意思。這還算了,到了後期,我都想不出什麼好的故事了,弘軒就更不滿意了。哎……真愁人。你到底給他講的是什麼呢?”

“恩……”若曦偷著樂,然後對著胤禛耳語:“講的是三隻小豬的故事啊~~”

“啊?”胤禛從來不知道還有這樣的故事:“三隻小豬?”

“恩”若曦樂的搖頭晃腦,然後指著胤禛:“你,你,你,三隻小豬啊!”說著便跑去小廚房準備早點了,留下胤禛愣在了屋裡。

“三隻小豬?”忽然便明白自己又是被若曦變著法的揶揄了,便對著門外大聲喊著:“臭丫頭。”

胤禛看著黎明的太陽一點點的升起,明白昨晚弘曆已攜隊伍入了宮,想必大臣早已知道他回了宮,今日的早朝是免不去的。懶洋洋的起身,將衣服穿戴好,踏進了大廳。

“今天去上朝嗎?”若曦早已將早餐準備好,整齊的擺在了桌子上,看到胤禛後,一洗做飯的疲憊。

“再不去,估計朝堂之上該亂了套。你想把我藏起來?”許久沒有嘗到若曦的手藝,胤禛滿臉是笑。

“臣妾可沒那麼大的膽子,再說,這麼能吃,也養不起啊。”此刻的胤禛,正在往嘴裡放包子,一聽此話,想起那個鬧著要肉吃的弘軒,不禁失了神,差點嗆住了。若曦看到自己的話,把胤禛噎成這樣,連忙端過去粥。

“額娘,阿瑪~”弘軒和雲起,不知道何時起了,走進了屋內,乖乖的坐在了餐桌一旁。

“軒兒,沒有休息好,是麼?”若曦問著。此時的弘軒的確是沒有多少精氣神,帶著熊貓眼,一臉的疲憊,“還不是這個煩人的丫頭,一直讓我跟她講旅途的見聞嘛!!”剛一回來,兩個孩子便鬧起來了。

“阿瑪,下次出去,要帶著我!哼,不讓弘軒這樣得瑟。”雲起可憐巴巴的看著胤禛,將頭蹭進了阿瑪懷裡。

胤禛忙點點頭,然後意味深長的看了若曦一眼:“下次,我們一家人一起去。”弘軒不屑的看了雲起一眼,然後抓來一個包子,大口的吞咽。

“軒兒,吃慢點。”若曦提醒著。

“我都一天沒吃飯了。”弘軒抱怨,與此同時,響起了胤禛不自然的咳嗽聲,好似在極力掩飾著什麼。

“啊?昨天不是吃了嗎?”若曦驚訝的問著。

弘軒幽幽的看了胤禛一眼:“昨日兒子特別想吃額娘做的糕點,可是阿瑪非不讓,於是兒子便回房休息了。”胤禛歎了口氣,想不到這麼快就被這小子出賣了,連忙匆匆放下咬了一口的包子,臉上帶著笑:“你們慢慢吃,時間不早了,我先去上朝了。”又怕弘軒會有更多的抱怨,便又回頭對弘軒有些威脅意味的說著:“好好吃!”

高無庸連忙跟上胤禛的腳步,“高無庸,昨日弘曆幾時回宮?”

“回皇上,戌時。”

“之後去了哪?”胤禛猛地停下了腳步。

“打點好一切後,四阿哥回了延禧宮。”高無庸又想起了什麼,接著說:“昨夜熹妃娘娘派了奴才過來,請皇上有空去一趟延禧宮,奴才想著……沒有打擾皇上。”

“打擾?嗯,長記性了,會辦事了。”胤禛笑著說,語氣幾分戲弄幾分真誠。

“奴才……”高無庸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回答。

“通傳一下吧,”胤禛想到走前把後宮交給了熹妃,如今回來,必然是要走一趟的,便對著高無庸說:“早朝之後,去一趟延禧宮。”雖然,臉上依舊是笑,可是,卻好似多了幾分凝重。

兩情繾綣之後,依舊逃不過身邊糾纏的牢。

下朝之後的胤禛,滿臉愁雲,這段時間因為謁陵而耽誤下的政務,讓他連呼吸都帶著不安。

“皇上~”高無庸畢恭畢敬的端來了茶讓胤禛解乏:“延禧宮那邊,皇上何時去?”胤禛早已將此事拋之腦後,高無庸適時的提醒,讓他反應過來了:“起駕延禧宮。”總得走這樣的過場,偌大的後宮,也必須有一個人,擋下所有的事。

延禧宮裡,自高無庸早上的通報後,熹妃早已淨身更衣在屋內靜等。有了上一次的尷尬,這一次的熹妃,身著素服,沒有過分的打扮。

“皇上,您來了~”看到了胤禛熟悉的身影,熹妃忙起身,迎了出去,虔誠的福了福:“皇上萬福金安。”

“起來吧。朕離開的這段時間,後宮諸多事,你辛勞了。”話語裡聽不到任何感情,可是,熹妃卻好似聽到了感天動地的語言一般,兩行淚徑直流下。

“能為皇上分憂,是臣妾的福氣……臣妾聽說,皇上在遵化得了傷寒,臣妾不能親自在身邊,真是……”

“朕已經沒事了。”胤禛匆匆打斷了熹妃的話,大廳中,只剩下熹妃那斷斷續續的哽咽聲。

“這段時間,後宮可安好?”雖然心思不在這裡,可是,場面上的事,還是不得不問,胤禛話語匆匆,很明顯想早點結束這樣的寒暄。

“後宮倒是沒事,只是……”熹妃欲言又止,看到胤禛有些興趣的挑了挑眉,繼續說著:“若曦妹妹前段時間去看了李貴人。”

“李貴人……”胤禛聽到後,身子一緊,正在舉起茶杯喝酒的動作,僵在了那裡。一直以來,若曦都在極力逃避那件事,可她又為何突然去看了李貴人,而且,更讓胤禛摸不准的是,若曦的表現,卻沒有任何端倪,讓他根本想不懂期間發生了這樣的事。

高無庸的心,一驚,生怕剛剛恢復如初的關係,又會經不起這樣的波瀾。熹妃向皇上提及此事,絕非是無緣無故。皇上臨走前在後宮之中,下了旨,不准任何人去探望李貴人,而若曦姑姑卻絲毫不顧,執意去看了李貴人。再加上後宮本就因為李貴人懷孕而沒有被加封的事議論紛紛,矛頭也直指若曦姑姑,雖然不知道若曦姑姑究竟出何原因,可是這樣的行為,的的確確落實了眾人之口啊。熹妃娘娘不會不明白事情的利弊,竟然沒有絲毫的阻攔?

高無庸看了一眼皇上的臉色,那深諳的眸子裡閃過的傷,沒有任何掩飾。

她為何會去?”胤禛的聲音極其不自然,努力抑制著自己心裡的痛楚。本想將這一頁就此翻過,可是,李貴人還有那個孩子的存在,時時刻刻都在將胤禛的傷口撕裂,然後暴漏於空氣之中,連舔舐都覺得痛。可是,為什麼若曦會去,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還是為了翻過心裡的那道牆?如此一來,後宮又會如何將若曦推向風口浪尖之處呢?胤禛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他不願,不願讓自己的女人去面對這樣的事實,他不想,不想讓自己的女人成為別人議論的話柄。原來,守住兩個人的生活,這麼難……

“是因為秋菊的死。”熹妃脫口而出,好像這樣的說辭,早已練習了無數遍。高無庸深深的歎了口氣,昨日他便知道了秋菊死在了宗人府,可是,皇上一直在西暖閣,又連著早朝,便也沒有機會去說,本想找准個機會去交待,誰知道熹妃提前捅破了。高無庸看到皇上的臉色一點點的難看,真想擋在熹妃面前,難道她,看不出皇上的傷嗎?

“秋菊死了?”胤禛驚訝,看了看熹妃,然後轉向了高無庸。

“回皇上,昨日宗人府來報,十天前,秋菊因自知罪孽深重,所以,在宗人府自縊了……”

“自縊?”胤禛意味深長的重複著,想必他內心懷疑的,跟高無庸所想的一樣,無非是,為何突然之間自縊?為何選擇在皇上不在的時候自縊?那三尺白綾又來自於何處?

“是,皇上。”熹妃接過話:“那日臣妾正在跟若曦妹妹一起逛園子,忽然宗人府來報,而李貴人知道後,更是尋死覓活,臣妾前去長春宮,若曦妹妹也隨著一同前去了。”

“哦,原來是這樣啊~”胤禛明顯話裡有話,如此巧的跟事先安排好的似的,讓人不得不生疑。只是,現在還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

“若曦跟她談了什麼?”胤禛顯然很不想提起那個女人,但卻,有些擔憂的問著熹妃。

熹妃許是想不到皇上會問起這個,微微遲疑,然後回答著:“臣妾不知,若曦妹妹跟李貴人事密談。”

好一句密談!高無庸在一旁深深鄙夷著。話雖然是合情合理,可是字字句句都瞅准了若曦姑姑的錯處,揪住不放。皇上一向討厭後宮拉幫結派,如今的這一句密談,更像是在暗示什麼。好一個熹妃娘娘,高無庸在內心裡感慨,有的放矢,不僅觸到了皇上的傷口,更是觸到了後宮忌諱的東西。只是,高無庸卻猜不透,她究竟如何這樣做,一句一句,狠狠的插進了皇上的內心,難道,她執意不讓皇上好過嗎?

高無庸哪裡能猜透,後宮的女子,無非能分為兩種,一種沒有子嗣,便想靠著皇上的恩寵,一支獨放,佔領一席之地,然後想盡辦法孕育子嗣。而那些有子嗣的,便是無所謂恩寵不恩寵,她們將賭注壓在了孩子身上,她們要的是實實在在的權利,還有安度晚年的資本。不管是哪種女子,愛情對於她們,早已是奢侈之物。若求不來,便自棄之。

密談?”胤禛微微一笑,卻讓熹妃頓時失了色。

“若真的是密談,你又能如何知道若曦去見李貴人?恐怕,密談早已不是密談。”胤禛一語雙關,高無庸明白,熹妃想必是知道若曦姑姑和李貴人談論了什麼的。

“皇上,臣妾只是按照本分……”熹妃解釋著。

“本分?”胤禛堵住了熹妃的話:“你知道守本分,便好。可還有其他人知道若曦去見了李貴人?”胤禛想了許久,問著。

“恐怕是後宮人人都知道。”熹妃的回答,顯然底氣不足。

“好,甚好,不過,若曦去看李貴人,其實也是朕的旨意,她身為皇貴妃,自當為朕照料後宮。那日不過是碰巧了而已,你可明白?”胤禛死死的盯著熹妃,語氣冰然的說著,熹妃的眼裡,早已滿目冰霜。

“臣……妾明白。”

“明白就好,明白就知道如何做了。”胤禛起身,走到了熹妃身邊,低聲的說著:“你要知道,是朕給弘曆一切,也可以是朕收回。掌握大局的那個人,始終是朕。”熹妃瞪大眼睛,愣在了遠處,胤禛的威脅,正好在她的心尖之上。胤禛不顧熹妃的愣神,大步跨出了延禧宮,嘴裡吩咐著:“高無庸,起駕。”

“皇上?”踏出了延禧宮,高無庸連忙問著:“擺駕哪?”胤禛冷哼了一聲:“秋菊的事,去查查。”

“奴才遵旨。”熹妃定是想不到,這樣的機會,並沒有讓她觸動若曦的地位,卻讓她令皇上生了疑。

“不管查出來如何,都要放出口風此事和熹妃有關。”高無庸聽到胤禛的吩咐,身子狠狠的顫了一下,若是如此,那便是熹妃和宗人府有暗通,在後宮將是不小的風波。

“皇上,這樣可妥?”

“哼”胤禛沒有直接回答:“朕要以此為由頭,禁足熹妃。朕自有安排。”高無庸點頭,再也沒有任何回答。想必一切都沒有表面上這麼簡單,而胤禛的局,已經開始慢慢布下。

“高無庸,圓明園的修繕,如何了?”胤禛若有所思,高無庸把思緒拉回:“完成了三分之一。”自胤禛上次離開,便命人修繕圓明園,如今才隔了幾個月,顯然是沒有徹底竣工。

“將四宜堂收拾收拾吧。”

“皇上的意思是,回園子?”

“一會去問問若曦,要麼朕和她回園子,要麼把李貴人送回園子。”胤禛長歎一口氣:“若曦,定是不願意見到她,朕都不敢想,那日的見面,若曦心裡會是如何的鮮血淋漓。”胤禛閉上了眼睛,仿佛那心靈的窗上在他眼裡歷歷可見。

“奴才明白了。”

此時,什麼都不用說,這麼多的風風雨雨看在眼裡,高無庸的一句明白,更讓人覺得安慰。胤禛咬了咬唇,強打起精神,微微一笑:“走吧,去西暖閣。”

高無庸眼前一亮,只覺得那提起西暖閣就如沐春風的笑,在不經意之間,又回來了……

 

 

【番外之高無庸:釋心結】【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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