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自雍正十年的光顯寺之戰之後,準噶爾部遭受了極其慘重的損失,對噶爾丹策零也是一次嚴重的打擊。由於形勢所逼,噶爾丹策零于不得不向清政府求和。胤禛鑒於連年用兵,也準備休養生息,有意和解。困擾了胤禛幾年之久的葛爾丹戰事,總算有了一絲絲的眉目。

胤禛的心情,也隨著戰事的即將結束而變好。深夜,胤禛依舊在書房批閱奏摺,臉上是輕鬆和淡然,而我,則坐在對面,細心的織補著。忽然之間,胤禛的臉色變得鐵青。

“怎麼了?”我走到胤禛身邊,用力的握住了他的手。 

你看看”胤禛將手中的奏摺,扔在了桌子上,努力的壓制住自己的火氣,然後閉目屏息。我疑惑的打開了奏摺,只見上面寫著:“臣高恒今有一本起奏:博爾濟吉特氏,喀爾喀蒙古人,多爾濟塞布騰,雍正十年,榮升世子,卻不思檢點,七月冒功誤軍,造成重大傷亡,以致人心渙散。特啟奏聖上,削爵處置。”

多爾濟塞布騰?這個名字,讓我的身體顫抖了一下。胤禛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卻沒有說話。高恒?這個人又是誰?為何他又忽然的莫名其妙的參了塞布騰一本?忽然之間,只覺得這個名字,異常熟悉。

“高恒是誰?”我問了問。

“高佳氏”胤禛張嘴回答著:“如今是兵部的人。”

隨著胤禛的回答,更讓我疑惑。

“高佳氏……”我嘴裡不斷的念著,然後,恍然大悟。

“高恒可是高斌之子?”我探尋著。

胤禛顯然被我嚇到了:“你如何得知?”

“恩……”我有些支支吾吾:“聽起過。”

“是高斌第二子。”胤禛有些不相信,但還是回答了我。

曾經聽熹妃提起過,弘曆納了大學士高斌之女高佳氏為側福晉,難道……不敢想下去,如果真的是弘曆背後操縱,那塞布騰的結局,就可以預料了。可是,為何弘曆的矛頭突然對準塞布騰?縱使是因為承歡,事情也早已過去三年,難道是隱忍至今?我壓住自己內心的猜想,拼命告訴自己,這件事,跟弘曆無關。

“那你準備如何處置塞布騰?”我的聲音顫抖著。

“還需徹查和商議,不能聽信一言。”胤禛告訴著我。 

第二日,胤禛剛下朝回來,我便圍了上去:“塞布騰的事,商議的如何?”

胤禛搖了搖頭,走到桌邊,端起了一盞熱茶:“證據確鑿,已經定罪了。”然後他無奈的歎口氣:“其實,誤軍這樣的事,責任說是誰的就是誰的,既然有人言之鑿鑿的參了他,又附上了證據,那他難逃此劫。”

與塞布騰在交輝園相處了幾個月,對他還是有一些瞭解的,雖然貴族氣十足,可卻也是一個做事謹慎的孩子,如今究竟是驕縱而致,還是被人陷害?前者可以理解,後者,卻讓我心驚膽戰。

“既然一切屬實,我本想削爵,看押他的”本想?是什麼意思?結果呢?胤禛繼續著:“可是,弘曆說,冒功誤軍,實屬大事,理應問斬。”弘曆說?我的心,豁然開朗,一切,都在弘曆的操縱和掌控下吧,不知道,胤禛是不是明白。

“那最後呢?”

“別擔心,”胤禛安慰著我:“我已經將他收押,審訊過後,再做定奪。”

其實,我沒有擔心塞布騰的結局,我只是怕這件事,真的是出自弘曆之手。雖然塞布騰負了承歡,雖然對塞布騰深深怨恨,可是,如果,真的是使用手段的話,這樣的弘曆,讓我寒意襲心。

“而且,佐鷹也因為連坐的關係被累及。”胤禛說到佐鷹,有些抱歉的看了我一眼。

“佐鷹被累及?那他又會如何?”我急切的問著,這樣的用手段,又牽扯到了本不該牽扯的人,我的心裡,滿是怒火:“根本不管佐鷹的事!”我幾乎嘶吼。

“可是,他逃脫不了責任的!”胤禛用更加大的聲音壓住了我。

連坐…既然是連坐,我又還能爭執什麼呢…我不知道,弘曆就算是要為承歡不平,為何又要累及了其他人呢。

“若曦,你聽我說,我已經下旨將世子之位封給了博爾濟吉特·桑齋多爾濟。”胤禛強有力的告訴我。

我將身體靠在他的胸膛之上,是承歡的孩子繼承爵位,這也是唯一讓我欣慰的事了! 

幾日之後,胤禛滿臉興奮,匆匆而來,一把摟住了我。

“幹嘛?放手啊~~會有人呢!”我推攘著。

“噓!”胤禛一臉神秘的樣子。

“噓?難道是有鬼?”這大白天的,看著胤禛如此神秘,雖然滿心糾結,可還是打趣著。

“你看~”胤禛拖長了聲音,然後對著高無庸點了點頭。隨後,一個瘦弱高挺的背影,出現了我的眼前。仔細打量,這個男子約莫著三十歲,眉目清秀,只是臉色有些黃,一身嶄新的衣服,鞋上卻滿是灰塵,定是老遠而來吧。難道,這便是文泰?

“姐姐……”這個男子,對著我喊著,眼裡是熱淚。果然是文泰。我穿越過來時,身已在八爺府,除了姐姐,倒沒有見過其他親人。我忙走上前。

“文泰,今天罷了,以後,在這宮裡,還是要喊皇貴妃娘娘”

胤禛提醒著他,文泰如犯錯般,趕忙跪在了地上:“微臣疏忽,微臣疏忽……”

此時的我,是萬分尷尬,雖然明白胤禛是為了文泰好,卻還是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連忙拉著他進了屋,噓寒問暖了許久,冷落在一旁的胤禛,只是沉默的看著。

“阿瑪姨娘可好?”我看文泰十分拘謹,神色有些慌張,便拉起了家常。

“阿瑪自姐姐去世之後,身體不是很好,頭痛總是反反復複的,我額娘身體倒不錯。”文泰誠實的回答著。一番話,猶如讓我聽到了真正父母的情況,觸動了我內心最脆弱的地方。

父親母親,你們如今在北京可好?雖然女兒跟你們同在一個城市,可是,卻隔了長長的三百年。清楚的記得,自己是經歷過又一次的車禍,才回到大清。那麼,車禍後的張曉,情況又是如何?那麼,我的結局呢?我還能不能再回去?一直以來,他們始終是我的牽掛。
 

許是胤禛見我神情不對,便匆匆的吩咐文泰回到驛站落腳,然後緊緊的抱住我,在我耳旁不停的喚著:“若曦”久久的冥想之後,我才回了神。

“你沒事嗎?”胤禛緊張的看著我。

“沒事,沒事。”我慌張的應付。

“可是你的全身都在發抖。”胤禛不依不饒。

我要告訴他事實嗎?我要告訴他,我是穿越而來的,而我的父母如今遠在三百年後嗎?內心徘徊著。看著胤禛焦急的神情,幾次,我都欲開口說出。可是,如果真的說了,胤禛能明白嗎?就算他暫且相信,那麼馬爾泰將軍和文泰,又該怎麼辦?弘軒和雲起呢?我自己都摸不清自己的結局,也看不透弘軒和雲起到底是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所以,無奈之下,還是硬生生的忍住了。

把臉轉到了胤禛這側,語氣裝作輕鬆:“真的沒事,就是太激動了。你也不提前打個招呼。”我嗔怪他。

他鬆了口氣,哈哈大笑起來:“打了招呼,還能驚喜到你嗎?”

“驚喜……哼,驚大於喜罷了。”

“不過,文泰是秘密回京的,知道他在京城的,除了李衛,我,便是你了。”胤禛語氣稍稍沉重。

秘密回京?不明白,既然是重用,為何不能光明正大的下旨,為何不能堂而皇之的入京,難道又是掩人耳目?難道又是政治需要?我開始頭痛,不知道,胤禛究竟是何用途,也不知道這裡面,究竟牽扯到多少人的利益糾紛。如果真的是因為弘軒,我究竟是該喜於胤禛的周全護子還是該憂於背後的利害關係?還好,一切都是在秘密進行的,但願不會引起弘曆的警戒。

“那你何時給他官職?”我關心的問著。

“等一個好的時機吧。”胤禛草草回答,然後深思沉默。 

第二日,早早便起來了,坐在桌旁,靜默的等著弘軒起來。

“額娘~這麼早啊”弘軒揉了揉眼睛,一副困頓的樣子。

“軒兒,過來~”我喚著他。他整了整一副,一臉困惑的走了過來,看著我。

“這幾日,功課可多?政事可繁瑣?”

我摸了摸已經很高的弘軒,卻見他對我笑了笑:“額娘有事就直接吩咐吧~不用拐彎抹角哦~~”

“你怎麼知道?”弘軒一語戳破了我的計畫。

“額娘平日裡從不過問軒兒的功課,更不提及政事,今天卻這麼反常,必定是有事嘍~~”弘軒的巧慧,我一直明白的,可是如今,如此洞察人心,觀察至細,讓我愕然一驚。

我是平日裡從來不過問弘軒的功課和政務,雖然對於他如此過早的接觸這些事情,心有不滿,畢竟政事繁雜,牽扯過多,可是看他一直遊刃有餘,倒也微微放心。不問,只是因為太過於擔心,不問,只是不想讓小小的他有壓力罷了。

“你平日可還能見到你四哥?”我直接問出了自己的問題。

弘軒微微低下了頭:“比往日少了很多,四哥如今總是很忙,平日裡,也只是淡淡的打個招呼而已。”

是忙嗎?還是因為其他原因?我的內心因為弘曆的轉變,而隱隱不安。

“今日,你若遇見你四哥,告訴他,有空來西暖閣一趟。”我吩咐著。

“恩,知道了,軒兒去了。”

塞布騰的事,一直在我心上輾轉,如果不問清自己的疑問,我怕自己會一直糾結此事。可是,剛剛弘軒的一番話,讓我想要找弘曆問出實情的希望,變得渺茫。
 

午後閒暇,我坐在院子裡喝茶看書。一個筆直的身影出現,擋住了我的光線,抬頭看到弘曆的身軀映照著暖暖的日光。曾經是這樣的少年,在這樣的陽光之下,抬頭癡癡的看著,嘴裡喃喃的說著:“承歡對於我,就像太陽一般。”如今,依舊是這個少年,依舊是這樣的暖日,承歡,對於他,依然還如太陽一般嗎?

“皇貴妃娘娘吉祥~”弘曆的話,沒有絲毫親近,只有尊卑。

“還是喊我姑姑吧。”我依舊固執著。弘曆愣了愣,然後微微一笑,好似緩和尷尬一般。

“弘曆”我在內心糾結著,他如今的態度不甚明顯,他的目的也不可得知,我要怎麼去開口呢。看我喊了一聲他的名字後,便陷入沉默。弘曆坐在我身邊,漫不經心的翻著我看的書,似乎等著我開口。是從什麼時候起,我們從知心交心便到了這樣的尷尬境地。

“姑姑,可是為塞布騰的事?”許久之後,弘曆開了口。果然是觀人於微,洞察人心。我點了點頭。

“那件事是你做的嗎?”既然弘曆如此直白,我也不想繞彎子。

“我若說不是,姑姑信嗎?”弘曆對著我莫名其妙的一笑。

“我信,信你說的話。”

我斬釘截鐵的說出了這句話,多想換得一個“不是我做的”這樣的答案啊。我的回答,讓弘曆愣了許久,他彆扭的端起了身邊的茶,抿了一口:“是我做的。”出口的這句話,讓我倒吸了一個涼氣,果然如此。

“塞布騰該死!”弘曆咬著牙,發狠的說,緊緊捏著茶杯,仿佛要把它捏碎一般的用力。 

該死?沒有人能決定另一個的生死的,可是,這個世界,權利卻可以主宰一切。這樣的弘曆,讓我無話可講。

“每次一喊姑姑,就會想到承歡。這債,我要一次性向塞布騰討乾淨,就算是他死,也不足以平息我的恨。”

我不知道,這樣的話,是不是弘曆的內心話,可是,卻清晰的看到弘曆眼眸深處的怒火好似要燒滅一切。

“你不該如此!”我勸著弘曆,不是為塞布騰求情,只是不願意讓弘曆的以後都生活在仇恨之火中,這些,也都是承歡不願意看到的吧。

“不該如此?是塞布騰,讓我錦書難托!是塞布騰,讓我不堪回首,是塞布騰,讓我此生無戀,更是他,把我和承歡變成了兩個世界的人,相見,也唯有在夢中。他難道不該付出點代價嗎?姑姑,你知道麼,我精心的佈局,我等這一天,等了三年。”弘曆隨手打翻了桌邊的茶壺,溫熱的茶水濺落在他的身上。

三年,原來,仇恨在弘曆的心裡,已經深藏三年。他的隱忍不發是為了找個合適的時機,他的精心佈局是為了讓計畫萬無一失。這樣的弘曆,還是滿心憂傷,為愛癡狂的那個男子嗎?

“我曾在承歡的墓前發誓,一定不會讓塞布騰過上逍遙日子的,一定會讓塞布騰付出慘烈的代價。三年,我用了三年,總算實現了自己的諾言。”弘曆笑了,笑的讓我毛骨悚然。我的身子,微顫了一下。

“三年,為什麼用了三年?”我反問著。 

弘曆臉上,掠過的一絲陰暗,被我捕捉到。

“你不回答?”我追問:“好,我幫你說。”

不管如何,我都要讓弘曆醒過來,因為,這不是承歡想要的結局,因為人生,有太多的困惱,我不能讓弘曆困在其中,不能自拔,因為,弘曆還有前途需要去背負。

“你的隱忍,因為你不願意再招上是非,你不願意被人議論有一己之私,因為你怕被別人懷疑,更怕,被你阿瑪懷疑,對吧?”

弘曆顯然被我的話,嚇到了,他不相信的看著我。其實,這些我也不是特別肯定,只是從弘曆不是親自上奏,而是借高恒之手中,覺得有端倪,便孤注一擲的說出了這些話。我想,我從弘曆的反應中,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弘曆愣了許久,然後歎了口氣:“這樣,難道不對嗎?”

“不對,你太在乎權利了。”太在乎權利,便會成為它的奴隸,這輩子便不的自由了。

“不應該嗎?我以前是不在乎名利,幻想著和承歡遠赴江南,安然度日,可是,結果呢?倘若我有了權力,承歡就可以不用走,倘若我有了權力,我便可以接回承歡,倘若我有了權力,結果,又怎會是這樣的結果?倘若我有了權力……”弘曆越說越激動,猛地站了起來,然後站在原地,癡癡的說了一句:“罷了吧,癡夢。”

“你口中的權力,是萬人之上的權力吧。”一番話,讓我聽出了弘曆對於皇位熱切的渴望,只是,我不明白,一向行事滴水不漏的弘曆如此顯山漏水,到底是情之所至,還是故意為之……弘曆警覺的看了看四周,然後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姑姑不要在意,我說過了,那都是癡夢,我只想,用權力,去保護愛的人。”

“你想過嗎?你的所作所為,承歡都在天上看!!你這樣,是她想看到的嗎?”我質問著。

是他負了承歡,這個負心漢,我恨不得馬上將他碎屍萬段。”一句話,讓我徹底明白,塞布騰的結局定不會好到哪去。

“你不能這樣去主宰另一個人的生死,”我提醒他:“你不能因為愛,去傷害別人。你就不怕,以後無顏面對承歡嗎?”

“姑姑不要勸我了,對承歡,怨和緣,此生都已負。”弘曆起身,欲走。

“你若真心愛惜承歡,就放手,忘掉過去,讓一切到此為止。”

弘曆轉過身,給了我一個背影:“一切都已經枯萎在記憶裡了,可我,還是放不下承歡。不過,一切是該有個結果了,姑姑,我想,你已經明白我了吧。”

這一句頗有玄機的話,讓我陷入沉思,等回過神,卻發現,弘曆已經消失在遠處。

我笑了,仰面朝天,承歡啊承歡,你是弘曆的回憶,是弘曆心中的傷口,也是弘曆爭權奪勢的原始動力,看著這一切,你又能否安心?

我明白了?我又能明白什麼?明白他的偏執,明白他的報復,明白他的手段嗎?可是,等我明白過來時,弘曆已經偏離了這麼久。我為弘曆難受,因為,此生此世,這麼多的愛與愁,都會在成為弘曆的負擔,在弘曆的心裡永遠也揮之不去。

幾天後,耳邊傳來了塞布騰在獄中病逝的消息時,我沉默的閉上眼睛,這難道就是弘曆口中的結果嗎?不是寬恕,不是忘記,而是徹底的結束。

留下了一滴滴淚,為塞布騰,為承歡,更為弘曆。他是胤禛內定的太子,以後更是大清之主,如此的報復手段,如此的偏執性格,究竟會給以後的大清帶來什麼?大興文字獄麼?我不經害怕。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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