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已近深秋,空氣令人神清氣爽。想到最近幾日自己都是窩在房內,便隨心的去禦花園走了走。

禦花園裡多得便是參天古樹,多了一份歷史的沉澱,缺少了一份山水相依的境界。我正在觀賞著一株株古樹,卻忽然聽到從一個角落,傳出了一陣陣的哭泣。是誰?是誰會在如此隱蔽的角落肆無忌憚的哭泣?我沿著聲音尋去,卻發現,景色如此熟悉。這個菊花綻放的地方,也曾是承歡最喜愛的地方。待我看清,才發覺,是弘曆恍然若失的坐在一棵樹下,定定的看著一株株綻放的菊花,懷裡卻捂著一張紙,黯然啜泣。

難道是為了皇后去世的事?看到弘曆如此情緒失控,毫無顧忌的哭著,我的心裡全是疑問,雖然說弘曆一向是躬親孝順,可是皇后既沒有撫養過他,也曾因為弘時的事,處處跟弘曆過不去,如今,皇后的死,真的能讓弘曆如此痛苦?

我漸漸的走近了弘曆,他的臉掛滿了淚滴,也因為極度的痛苦而有些扭曲。

“承歡,”弘曆抬頭看著天空,眼淚汪汪:“你怎麼捨得就這麼走了……上天啊,為什麼你要帶走她,為什麼,她才十八歲啊,如花似玉的年齡,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為什麼,為什麼……”

等我聽清楚弘曆的哭訴後,重重的摔倒在地面上。

承歡?走了?這四個字,加上千千萬萬的疑問,在我心頭盤旋。我已經忘了,是什麼時候跟胤禛談起承歡的了,也忘了我們決定告訴承歡一切離現如今過去了多久。皇后突然的病逝,和前朝後宮的瑣事,麻木了我的內心,以至於,此時此刻,我才開始有疑心,疑心為什麼這麼久既沒有看到承歡回京,也沒有得到任何消息。

我的指甲深深地抓緊泥土裡。弘曆說的,是事實嗎?

猛然起身,快步上前,抓住弘曆:“你剛剛說的,是真的嗎?”

弘曆因為我的突然出現,而發愣。

“承歡去世了?去世了?”我雙手把弘曆抓的越發的緊了。

“姑姑不知道?”弘曆一臉的疑惑,定定的看著我,下一秒,弘曆輕輕的感歎著:“也許是阿瑪不願意讓姑姑知道吧。”

怪不得這段時間胤禛一直沒有提起過關於承歡的任何事,怪不得胤禛最近一段時間臉色越來越不好,神情越來越落寞,怪不得最近的我,總是心神不安,一再發呆。我顧不上形象,忽略了弘曆,盡情的趴在一朵朵競相開放的菊花叢中,哭泣著。她明明那麼年輕,她明明還有很久很久的人生要過,明明我和胤禛讓她遠離京城,就是為了讓她遠離紛擾,快樂幸福的過完一生,可為什麼,上蒼這麼殘忍的,迫不及待的,把承歡帶到了十三爺的身邊。

難道是因為十三爺的去世,打擊了承歡嗎?還是因為沒有見到阿瑪最後一面的承歡,鬱鬱而終?我緊緊的抱著自己,不讓自己的身子不斷的顫抖,隱忍著心口的疼痛,我閉上眼睛,一條微弱的光線勉強支撐我的世界的大片的黑色,清晰卻透出一絲無力,我苦苦掙紮在痛苦的黑暗之中,每一寸理智,每一寸肌膚好像都被扯碎,揉成一團生不如死。

“姑姑。”

弘曆費力的扶起了我,我勉強的睜開了眼,直視著弘曆,也透過一切,看到與我同樣掙紮在痛苦邊緣,被苦苦折磨的心。

“這是承歡,去蒙古之前,留下的。”

弘曆將剛剛被他一直放在心口的那張紙,送到了我手上。透過模糊的雙眼,我看到,上面畫的是一個女子在窗外默默偷看房中練字的男子。我抬頭,看到畫中練字的那個男子,像極了弘曆,而默默守著心事的女子,儼然是曾經的承歡……

“這是……?”我最後剩下的理智,支撐著我,問出了這句話。

“承歡說,她本來想自己帶去蒙古,留個念想,可是最後還是覺得留給我比較好。”弘曆忍著淚,一點點的撫摸著畫上那個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的女子。

承歡?難道?……我已經不忍想下去了。

“姑姑,我後悔,後悔自己當初,既然決定坦白一切,又為什麼沒有把承歡堅定的留下來。”

弘曆咬著牙,不停的用手拍打在地上,直到地上顯現出一絲絲一點點的血跡。如今,難道唯有讓自己身體疼痛,才能止住內心的苦楚嗎?看著弘曆如此這般,我卻啞然失言,說不出,安慰的話。

“如果,我知道,承歡的生命永遠截止在十八歲,我一定,一定不會讓自己放她走,我這一輩子,都不回原諒自己,一輩子都不會。”

最後一句話,弘曆幾乎是嘶吼著說出來的。想必,痛苦已經蔓延到了他的全身吧。我低頭,默默的流淚,如果我知道承歡的生命,一瞬即逝,我又怎會捨得放她走?我已然不知,當初自己以為的最好選擇,到底對於承歡來說,是不是最好的選擇。蒙古,對於承歡來說,到底是自由愛情存在的地方,還是禁錮一生的地方,這些,我已經不得而知了。

“姑姑,我是心甘情願的。”承歡臨走前的這句話在我腦海裡交織著。

“弘曆,你何必如此自責,她去不去蒙古,不是你能決定的。就算是有錯,也是我的錯,你千萬不要如此。”

我安慰著弘曆,實在不願意弘曆把一切過錯往自己身上拉,也不願承歡的事如夢魘一般,伴隨著他的一生。

“姑姑,是我放開了承歡,是我錯過了承歡。”

弘曆跪倒在一片菊花叢上,低頭,淚如雨下。我能理解弘曆因為痛苦而喪失理智,可是,卻無法理解,弘曆所說的話。

“你不是挽留過了嗎?承歡不也告訴你了,她是心甘情願的嗎?”我回想起當時分別的場面,歷歷在目。

“這是承歡告訴你的吧?”弘曆抬頭,嘴角痛苦的抽搐了一下:“承歡最後為了讓我斷絕一切念想,也不想讓我痛苦,才說是心甘情願的。承歡也曾說過,是她自己,親手把我當做種子,埋在了她內心深處,用心澆灌,也是她自己,親手把這個幾乎破土而出的幼苗,扼殺在黑暗中……”弘曆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溫柔,然後又變成了萬丈玄冰,我聽完,愕然一驚。

把弘曆種在內心深處?難道承歡對弘曆也是存在感情的?那我,究竟做了些什麼?以真愛為緣由,一點點毀掉了承歡內心裡的愛情?以自由為藉口,把承歡一步步的推向了死亡?

我緊緊的咬著自己的牙齒,直到漸漸滲出了血,也不能絲毫減弱我內心的罪惡感。

“為什麼,為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一直都還以為給了承歡一份滿意的愛情,和珍貴的自由。原來,最大的罪人,是我。”我痛苦的說著。

“姑姑,”弘曆支起我的雙肩:“不怪你,是承歡一直瞞著你。因為,她想離開京城,就連我,也攔不住。要怪,就怪我,那天送行的時候,不夠堅定,沒有把她留下。”

我開始不明白,弘曆和承歡之間的感情。既然彼此相愛,為什麼要瞞著所有的人,毀掉相守的機會?憑著胤禛對弘曆和承歡的喜愛,賜婚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啊。為什麼他們要如此苦彼此。

“她想離開京城?她不願意跟你廝守?”我納悶的問著弘曆,這已經是我無法想像和猜測的了。

“是,她想離開京城,她也不願意做我的福晉。”弘曆帶著憂傷,遠遠地看著前方,那是天地交際的地方,他似乎是在追憶愛情,又似乎是在回憶往事。

那日,我把承歡拉下了馬車,那時的我,面對別離,根本無法控制自己。”

弘曆開始講述他們之間的別離,眼底的溫柔,卻如一切都在眼前似的。

“我不顧一切的跟承歡說了,自己對她的感情。我本以為,承歡會吃驚,會驚訝,會不知所措。可是,她卻顯示了一種從未有的平靜,一點都不像天真爛漫的她,卻像一個經歷了冷暖的女子。”

我早就沒有把承歡當做孩子,因為童年的經歷,特殊的環境,都讓承歡比一般的孩子都早熟和堅強。沒有插嘴,等待著弘曆繼續說下去。

“她笑著聽完了,然後含著淚,卻堅決的告訴我,不可能。那時的我,想著,既然說了出來,不如再做爭取,於是瘋了一般,便不停的問著她為什麼不可能。”

弘曆輕輕的歎了一口氣,也許經歷過了那次之後,弘曆也才能變得如此成熟。

“我本以為,她會告訴我,不可能的原因。可是她卻淡淡的說了一句,她曾經愛過我。淡淡的,輕輕的,好像說著別人的事一般。”

弘曆的臉上又有了痛苦的掙扎,可我卻明白,承歡自小就是重感情之人,她這麼說,這麼做,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姑姑,你知道多可笑嗎?曾經愛過?我竟然沒有絲毫感受到,就已經不再擁有她的感情了。我不知道,自己當時有多落魄和失望,就當我轉身要走,要去拾起自己的尊嚴的時候,承歡卻告訴我,我們的愛情之種,是她親手種下,也是她親手毀滅。”

“承歡可有說過,為什麼會這樣?”難道是因為胤禛的賜婚,難道是因為當時的處境,承歡的迫不得已?

我開始恐懼弘曆接下來的話,雖然事實都表明,是我們執意給承歡安排自由幸福的生活,而毀掉了她對愛情的追求,但是,我的內心,還是有一點希望的,總覺得承歡對塞布騰是有感情的。我很怕,接下來的事實,會徹底毀掉我內心唯一一點的安慰。本以為,遠離了親人,遠離了京城的承歡,是接近愛情的,是擁有自由的,誰知,我們的決定,沒有幫她得到長久的自由,也讓她,遠離了愛情。

“是啊,我當時也不明白,為什麼事情發展成了這樣,我還自責,以為是因為我已經大婚。所以,我告訴她,就算是我娶了其他女人,可我對她的心,從一而終。”

弘曆微微的笑了一下,這是這輩子,他最值得回憶的愛情吧。

“承歡聽到我的話,瞬間就哭了,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痛苦的她。她抱著我,不停的啜泣著,任我怎麼安慰,都沒有辦法止住她珍貴的眼淚。”

也許是因為別離,也許是因為壓抑的感情,那時的承歡,該是多麼痛苦,可是,她又是多麼有勇氣,堅強到我都沒有發現她有任何不對勁。

“承歡哭著跟我約定,約定下輩子。”弘曆也開始痛哭,那般揪心的疼痛,正如我當時離開胤禛時般。

“弘曆,你是該把她留下來的。”也許,這樣,歷史就會改寫吧。

“我是有留她,可是……可是……她卻說……”

“說什麼?”我的心,提到了嗓眼。

“她說,她不可以愛我。因為,她想離開紫禁城,離開紛爭和權利。她說,她不願意,嫁給一個皇子,尤其是,一個以後可能會成為皇帝的皇子。”

果然,聰慧的承歡,猜到了胤禛對弘曆的重視。

她告訴我,她自小就經歷了無數的離別。”

從出生就與父母的離別,到最後遠赴蒙古,與親人離別,十幾歲的承歡,承載了那麼多那麼多。

“她說看到了她額娘和十三爺的愛情,也看到了……”弘曆低頭看了我一眼,然後猶豫了好久,還是繼續說了下去:“也看到了皇阿瑪和姑姑你的愛情,所以,她不願意留在京城,更不願意嫁給一個皇子。她說,她怕女人之間的爭寵,她怕權勢利益的糾纏。她說,她怕,我們像十三爺和她額娘一般,無法白頭到老,也怕,如皇阿瑪和姑姑你一般,雖然相守著,卻充斥著各種不堪言的痛苦。面對宮廷的一切,她已經厭倦了。”

這一刻,我是真的笑了。承歡是明白的。甚至,承歡比我看得都更加透徹,也因為如此,她選擇扼殺愛情,她不願意留在京城,更不願意跟弘曆廝守,我開始漸漸明白了承歡的心思,她看到了她和弘曆之間道路的曲折,還有四處潛伏著的危機。所以,她選擇扼殺了這份美好的愛情,也毅然決然的選擇離開弘曆。不知道,遙遠的蒙古,有沒有我所嚮往的自由,可是,卻能明確,那裡,有承歡珍惜的平靜。

“承歡讓我忘了他,讓我當做那天的事,從來沒有發生過。她讓我善待自己的福晉,讓我珍惜自己的前途。她說,她也會忘了我。末了,承歡停住腳步,轉身對我粲然一笑,喊了一聲‘弘曆哥哥’,那一聲,喊進了我的心裡,那一幕,也永遠留在了我的心裡。”弘曆痛苦的敘述完,卻無法平靜。

承歡,終究還是愛弘曆的,從她最後的吩咐,最後的那一聲呼喊中,依然有跡可循。我很想知道,承歡臨去時,有沒有做到真正的忘記,是不是還在惦念著這個弘曆哥哥呢?

我,究竟是該高興,高興我和綠蕪的經歷,讓承歡能如此冷靜清楚的面對愛情,不重複我和綠蕪的老路?還是應該悲傷,悲傷我和綠蕪的經歷,甚至讓承歡都不敢接觸愛情、追尋愛情?

“終究是我,讓你們錯過了愛情。”我歉意的對著弘曆說。

可是弘曆卻搖了搖頭:“不,姑姑,怪我。我聽到承歡跟我吐露心事之後,才明白,你所說的,我能不能為她放棄前途,放棄一切。以前的我,一直以為愛情和權勢是可以雙收的。是我,不夠堅定,不能放棄一切,無能的放走了承歡。只是,我不知道,自己這一放手,竟然是陰陽兩隔。”弘曆看了看自己滿是鮮血的手,淚水灑落在上面:“如果,我知道結局,我一定會放棄親王的身份,放棄以後的前途,騎馬,揚鞭,帶承歡去天眼海角。”

可我在內心,卻在暗暗感歎,那是不可能的,歷史,決定了,事情必然如此發展。沒有那麼多的如果,不然,乾隆也將不復存在。

弘曆,”我顫巍巍的喊了聲,在旁邊佇立著,眼神卻好似漂遊到蒙古的弘曆。

“姑姑”弘曆應了我一聲。

“你可否知道,承歡為何這麼早早的去了?”

弘曆愣了一下。從他略微有些閃躲的眼神中,我明白,他是知道答案的。

“告訴我。”我堅定地說著,與其說是命令,倒不如是祈求。

“是因為十三爺的事嗎?”

我把自己最擔心的事情說了出來。如果,一旦跟我想像中的原因吻合,那我,便再也無法坦然面對十三爺了。因為我的一句話,斷送了十三爺青春美好的十年,也因為我的一個決定,送走了十三爺心愛的女兒。如此,罪惡深重,又如何配讓十三爺視我為知己?

弘曆對著我搖了搖頭,然後額頭的青筋突然暴起,將手緊緊的捏成了拳頭,不停的向一旁的古樹砸去。本就傷痕累累的雙手,經過這一次,更加血肉模糊。

“你要幹什麼?”我呵止住了弘曆。

“我能個幹什麼?我可以幹什麼?我只能這樣,發洩自己。”

弘曆怒吼著。我不知道,究竟什麼引起了他如此的怨氣,以至於,這般的傷害自己。

“你這樣,承歡在天上看著,會開心嗎?”

我用手帕,將弘曆的手輕輕的包紮起來。忽然心裡發覺,弘曆像極了胤禛,對感情的專一,對事情的偏激,還有總是把過錯往自己身上放。

“開心?”弘曆仰頭大笑:“開心,對於承歡太遙遠了吧,遙遠的一如奢求。”

我被弘曆的話,弄得更加迷茫。弘曆睜大眼睛,眼圈紅紅的看了我幾眼,問我:“姑姑,你可還記得當初來京城尋找塞布騰的那個妙齡女子嗎?”

我依稀記得,曾經自己住在交輝園時,承歡曾經因為塞布騰對一個女子的疼惜,而將塞布騰一人仍在陌生的京城。我想起那個女子的模樣後,迷茫的點點頭:“那不是蒙古王爺的女兒嗎?有什麼不對嗎?”

“是養女。”弘曆一針見血的告訴我:“是蒙古王爺的養女,自小與塞布騰一起長大,青梅竹馬,而且暗生情愫。”

弘曆說完後,緊緊的捏著手,似乎想把一切都撕碎的樣子,鮮血從手帕上點點滴滴的滲落。

“為什麼,塞布騰為什麼會這樣?”

我的心,徹底的冷了。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我以為的完美愛情,自由生活,對承歡來說,無異於是一個火坑。當初,因為想著是敏敏哥哥的女兒,又加上塞布騰的誠懇,便沒有深加追究。,竟是這樣的真相!

“對啊,我也很想把他拉過來,問一問,他為什麼要這樣,愛一個,娶一個,把承歡當做了什麼!”弘曆怒吼著,我從他的眼裡,看到了仇恨般的火光:“如果,不是地位的限制,如果,不是身份的制約,我一定要把他……”

“你是怎麼知道的?”我質問著弘曆。

弘曆的眼神,開始閃躲。我忽然恍然大悟,就如當初胤禛派遣人去遵化一般,弘曆,也定是派人跟了去。

“你有眼線?”

我兀自問弘曆,只見他先是搖了搖頭,然後接觸到我的眼光後,又點了點頭。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連招數,都如此一致。忽如其來的事實和慘劇,讓我顧不得想其他的。

“竟然是這樣,竟然是這樣……”我重複著這句話,一遍又一遍。

我派去的眼線,告訴我,承歡懷孕期間,便發現了塞布騰和那女子的關係,可是,孤身一人的承歡,不得不忍辱負重,生下了孩子。產後的承歡,整天鬱鬱寡歡,得知十三叔去世後,更是一病不起,最後……”

弘曆突然如發了瘋一般,彎下腰,拔掉了叢中的一朵朵開的正妍,也是承歡曾經最喜歡的秋菊。

“為什麼,為什麼承歡那麼好的一個女子,他不懂得珍惜。”弘曆,最後,跪倒在殘花敗菊之上。

還用問為什麼嗎?我內心告訴自己,不過是,有一段擁有政治色彩的聯姻罷了。我早該問詢問詢塞布騰的意思,可是,在父母的重壓下,在額駙身份的誘惑下,他又怎肯說出實話。我抬頭看著天空,敏敏啊,我們誰又能料到,本是美好的意願,卻鑄就了這一輩孩子們,用生命書寫的悲劇。承歡,成為了愛情的犧牲品,也是大清的犧牲品。

忽然,天空中,灑起了紛紛揚揚的大雨。雨滴輕落在臉上,卻是震撼人心的冰冷。只見弘曆輕輕的疊起了承歡留給他的那幅畫,然後臉上帶著苦笑,溫柔的放進了靠近胸膛的衣服裡。

“下雨了,也下在了我的心裡。”他慘白的笑了笑。

弘曆如今是胤禛內定的太子,我也知道,不久的將來,他也是大清的主人。不忍見以往成熟堅韌的弘曆這般頹廢下去,我蹲下身:“弘曆,如果你不想辜負承歡,請你一定要記住承歡最後跟你說的話,善待你的福晉,珍惜你的前途。”

承歡,如今,我也只能這樣做,去換得自己的心安了,我不忍將這樣的悲劇繼續下去。

“承歡最後的一回頭、一抹笑,已經足夠我用一輩子回憶了。可是,我做不到忘了她,也許,我剩下的大半輩子,都會在對承歡的愛中,慢慢熬盡。”弘曆坐在地上,任憑雨水拍打著他寬廣的身軀。

姑姑,我好似看到了承歡在菊花叢中,為我彈奏古箏……”弘曆看著我,微微一笑。

“我是在什麼時候,遇上承歡的呢?我又是在什麼時候,把我的承歡丟了呢?”

之後,弘曆癡癡的,迷茫的看著天空,不停的問著。承歡,如果,見到了這樣的弘曆,你心裡,又作何感想?你又會不會,勇敢的拋棄一切,堅定地陪著弘曆?留不住承歡的芳華,留不住承歡的笑面,可是,這樣的一份愛情,對於弘歷來說,定是一生的空空牽掛。

菊花,敗落在弘曆身邊,雨水,拍打在弘曆心裡,淚花,踴躍在弘曆的眼眸。他是皇子,他是以後的帝王,這些,就註定了,對他的束縛,對他的禁錮,註定了,他無法擁有自己想有的愛情,也註定了,他這一生,必須無怨無悔。

如果,生命可以輪回,我真的祈求,下一輩子,不去管將相王侯,不去管千世春秋,他們一定要天涯相隨,去彌補今生所有的錯過和痛苦。

我已不忍看弘曆悲痛欲絕的樣子,亦不願意打擾弘曆對承歡的癡癡牽掛,讓他發洩吧,發洩遺憾的愛情,發洩無法選擇的出生,他也只能如此發洩著內心的不滿,之後的弘曆,不得不,再次背棄國家蒼生的重負,啟程上路。

轉身離去,在磅礴的大雨中,尋找著自己的方向。究竟還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究竟還有多少過錯,是我無心的一筆而造成的?我的身體,已經被雨水完全打濕,身上在不停的瑟瑟發抖。

我要去養心殿,心裡,突然冒出了這個念頭。胤禛瞞我瞞得我好苦啊,承歡對與胤禛來說,是養女,是女兒,又是與十三爺之間的念想,如今,承歡的辭世,對胤禛來說,定是不小的打擊,可是,他表面上仍舊給我了一副萬事俱安的樣子,他的內心,又該是多麼的苦不堪言吧。胤禛,究竟還有多少痛苦,是你一個人在無怨無悔的承擔著?

跑到養心殿時,心灰意冷的自己,早已狼狽不堪,就連高無庸看到我,也是一臉的恐懼,不停的問著要不要請太醫。此時此刻的我,已經顧不上形象,顧不上身體,直衝衝的推開了養心殿的大門。

正在批閱奏摺的胤禛看到了我,目瞪口呆,短暫的失神後,起身問著:“若曦,你怎麼了?怎麼弄成了這個樣子?”

聽到了胤禛溫暖的話,看到了胤禛在乎的表情,我本因為寒冷而麻木的臉上,感受到了熾熱的眼淚。我不停的望著胤禛的方向走著,好想,找他要一個擁抱,要一個熱吻,好想,不顧一切的哭一場。

胤禛看到我朝他走來,慌亂的合住了攤開在桌面,正欲批註的奏摺,然後又將身邊的奏摺趕忙往一邊撤。我的心,漸漸有點忐忑不安。往日,我也曾沒有通告的進過養心殿,也曾看過奏摺,今天的胤禛,為何如此慌張的收拾著,是有我不能看的內容,還是有我不該知道的事?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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