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十三爺去世,胤禛整整素服一個月,各大臣也是常服,宴會等一律不能舉行。


滿一個月後,胤禛便帶著我和弘軒雲起一起回到了圓明園。每日,我都遠遠的看著遠處隱約顯現著的交輝園,只是,它早已不是我心中的那個交輝園了。

胤禛變得越來越忙,經常是匆匆的見了一面,又或者是連著幾天根本沒有見面的機會。我不知道胤禛是不是想拿忙碌麻痹自己內心的痛楚。我更多的時間,是靜靜的等待他的到來。

難得這日胤禛來到四宜堂吃晚飯,席間,胤禛一直都是默默的吃著,沒有半句話。忽然,他停下碗筷:“我已經下旨,十三弟的諡號賢,“忠敬誠直勤慎廉明”八字冠於賢字上。”

忠敬誠直勤慎廉明,這八個字,是十三爺一生的寫照,也是胤禛對他發自內心的評價。早在雍正四年,胤禛就親書“忠敬誠直勤慎廉明”榜,並對群臣說:“怡親王事朕,克殫忠誠,職掌有九,公而忘私,視國如家。在朝諸臣,‘忠勤慎明’尚多有之,若‘敬誠直廉’,則未能輕許”。

“若曦,十三的陵寢,已經開始建造,位於北京西南,三面環山,依山傍水,林木豐茂,朕親自查看過,自然環境十分優美。”我握了握胤禛的手,微笑著看著他:“你為十三爺做的,夠多了,十三爺一生,性本愛丘山,如此安葬,也是他的心願吧。”

我的話還沒說完,高無庸就匆匆的跑了過來。“皇上”只見他跪在了我們面前,胤禛抬手示意他起來,他忙擦了擦臉上的汗:“田文鏡大人已經把賈士芳送至宮中,正……”

“知道了。”胤禛有些慌亂的打斷了高無庸的話,然後極其不自然的看了我一眼,當我與他對視時,他卻連忙撇開了眼神,輕輕的放下了剛剛拿起的筷子。

我的感覺告訴我,一定有什麼事在瞞著我,可是卻淡淡的問:“不吃了?”

“已經飽了,我還有些事,先走了。”胤禛語速極其快的說,然後迅速起身。

“可是,外面已經夜深,不如,明天再去處理吧?”我試探性的建議胤禛。

卻聽到他有些急的說著:“不行,我先走了,早點休息,若曦。”

我死死的盯著胤禛漸行漸遠的身影,心裡卻充滿了納悶,為何高無庸一通報,胤禛就變得急不可耐,心不在焉?到底是什麼事,不能讓我知道?賈士芳又是誰?整整一夜,這個貌似有點熟悉的名字,在我內心不停的打轉。 

自那日高無庸匆匆通報後,一連十天,都沒有看到胤禛的影子。

閑來無事,趁著秋高氣爽,便前去梧桐書院,想去找些雜書。因為弘軒和雲起還在熟睡,我便留下了蘭心和紫月,自己一人去了梧桐書院。一路上,太監宮女都在議論紛紛,本想聽聽他們在說什麼,可是他們一看到我,便兵分好幾路,無影無蹤了。這樣的場面,更是讓我費解。莫非他們說的是跟胤禛有關的事,所以才這麼避諱我?路過長春仙館時,看到一群太監宮女們圍成一團,中間有一個貌似主管的太監,正在眉飛色舞的說著什麼。我便將自己隱匿在一棵大樹之後,努力的想聽清楚他們到底說了些什麼。

“可不是嘛,皇上每天都在別有洞天裡,除了高無庸總管,誰都不准進去呢。”

我總算找了個合適的位置,聽到他們議論的內容。別有洞天?這個名字對我來說,如此陌生。我繼續聽下去。

“皇上如今對煉丹藥十分著迷,說要長生不老呢。”

煉丹藥?我聽到這三個字,不禁往後趔趄了一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那群人,看到我如此,紛紛而散。我獨自坐在地上,心裡卻如被抽空一樣。

原來那個賈士芳就是煉丹藥的人,怪不得胤禛這段時間如此忙碌,怪不得胤禛不願意讓我知道。我的心一點一點的寒了,記得自己初中的一堂課,說到清朝十二宗迷案中,首當其衝的,便是雍正死亡之謎。多少代歷史學家,都不停的爭論著,究竟雍正是丹藥重金屬中毒而死,還是被呂四娘謀殺?我不知道究竟有什麼定論,也不知道歷史真相究竟是什麼。我知道,我必須阻止這一切,不管五年後的胤禛究竟為何去世,我都不能允許這樣的隱患存在著。或許,如果我成功的組織了這一切,歷史便被改寫。我抱著自己內心唯一一點的希望,奔跑在去別有洞天的路上。 

到了別有洞天的周邊,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這個地方的存在。別有洞天隱匿在群山之中,通過一座橋,可以與外界相連,這座橋,也是唯一的出入口。等我越過了山坡,走到橋頭時,發現,院子上方冒著滾滾黑色的濃煙,這必定是重金屬造成的,我在心裡篤定著。這一群群濃烈的黑煙,把周圍的空氣搞得烏煙瘴氣,哪怕周圍群山上都是樹木,也沒用起到很好的淨化作用。

走到橋的末端,我才發現,原本不起眼的一處精緻,周圍卻佈滿了御林軍,一個個整裝待發,筆直的圍繞在院子周圍。這樣的架勢,讓我的內心也有著絲絲的恐懼。正門的地方,高無庸默默的守在那裡,如此一來,胤禛是在別有洞天的了嘍?

我連忙快步走到高無庸面前,見到我的出現,高無庸有些手足無措。

“開門,放我進去。”我言簡意賅的表明了自己的意思,卻見高無庸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不停的磕頭:

“娘娘,皇上有旨,任何人,都不能進去。任何人。”

高無庸強調了那三個字,我早就知道自己肯定會被阻止,可是,我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我不能眼瞅著胤禛一步一步的跳入火坑,決不能。我推開了高無庸,強行的開門。周圍的御林軍都拿出了劍,直指我。見到這樣的架勢,我也不為所動,繼續推門。御林軍向我靠近,然後抓住了我的肩膀,阻止我。

“不可動娘娘”跪在地上的高無庸吼著:“讓她進去吧。”

聽到高無庸這樣說,他們便放下了劍,往後退了幾步,全部跪倒。高無庸是瞭解我的,一旦我決定了什麼事,就不會因為任何事任何人而改變什麼。何況這次關乎著胤禛的健康,我根本不可能做出讓步。 

剛推開門,就被一股股濃煙嗆得不停的咳嗽起來,這樣的環境,哪怕是不吃任何丹藥,也會折壽的。

我屏住了呼吸,揉了揉眼睛,發現樹立在園子正中央的是一個高約三米的青銅大爐,上面還在不停的散出紫色黃色黑色白色的煙霧。我往前行走了幾步,看到一個道士模樣的中年男子捧著一個紅色的匣子,往前走著。正前方,則是高高坐在龍椅上的胤禛。只見他自己端詳著呈上的匣子,然後一臉期待的樣子。

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的他,也從來沒有想到,胤禛會癡迷於煉丹藥。我以為,那只是野史所述,我以為,那只是想要誹謗他的人的無稽之談,可是,當這一切,在我面前,發生的時候,我的內心,是多麼的無助,多麼得無奈。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胤禛誤入歧途。

眼看著胤禛打開了匣子,拿起一顆黃豆大小般的藥丸,饒有興趣的把玩著。我連跑帶顛的走到了臺階之下,一把奪過來那個匣子:

“胤禛,不可。”

胤禛顯然被我的突然出現而驚到,掃視了四周,面目微冷的說:“你怎麼來了?”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趕他們走。”

我指了指正在丹爐周圍忙活的人,最後直至在胤禛身邊站著的賈士芳。賈士芳顯然被我如此明顯的態度嚇到了,忙跪下了,不停的磕頭。我一步一步的走到他的面前,吼著,似乎只有吼著才能發洩我內心的怒火:

“你為什麼進宮,你為什麼妖言惑眾?”一句句的緊逼著他,只見賈士芳早已滿頭大汗。

正當我想繼續說下去的時候,胤禛拉住了我的手,死死的盯著我,聲音強硬的說:“不許無禮。” 

我根本想像不到胤禛會有如此反應,緩緩的將視線從賈士芳移到胤禛身上。淚眼婆娑的看著胤禛:

“你說什麼?”

胤禛的語氣依舊冷淡:“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出去。”

“出去?”胤禛的話徹底激怒了我:“該出去的人,是他,不是我。”我狠狠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賈士芳。

“若曦。”

胤禛喊了我一聲,我置若罔聞的繼續說著:“他拿妖術迷惑你,他說的和做的,對你身體根本沒有絲毫益處,只能更深的傷害你的身體!”我舉起了手中的紅匣子:“這裡面裝著的,根本不是什麼神丹妙藥,而是能摧毀你身體的重金屬。你為什麼會相信這些,為什麼?”

“出去。”胤禛粗暴的打斷了我的話,眼神裡卻掠過一絲無奈。看我呆若木雞,紋絲未動,胤禛一把奪過了我手裡的盒子,然後指著大門:“高無庸,誰讓她進來的?”

高無庸聽到胤禛發怒,跪著爬了進來:“皇上,奴才攔不住……”

“不怪他,是我自己闖進來的。”我不願意讓高無庸替我擔這個罪名,一副一人做事一人當的樣子。

“來人啊!”一群御林軍馬上進來了,只聽到胤禛發號施令:“把皇貴妃帶出去,不許她再進來。”

胤禛從來沒有如此對待過我,我驚訝的站在原地許久,知道御林軍的人走到我身邊,我才恍惚之間,明白胤禛是動真格的。我對胤禛癡癡一笑,狠心的轉過身:“不用麻煩御林軍,我自己走。”既然我已經盡了自己全部的力量都無法阻止你,反而獲得你如此粗暴的對待,我還能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呢?你執意如此,我也改變不了,唯一能做的是,自己果斷的離去,不去看你往火坑裡跳。可是,既然,我想的如此豁達,為什麼,我的眼淚還是在不停的流淌,為什麼,我絲毫遏制不住內心的痛苦?沒想到,你對死亡的恐懼,竟然演變成對道術的無根據的相信。以後,我要怎麼去面對?面對事實?面對走向死亡的你?

我六神無主的回到了西暖閣,呆呆的躺在了床上,淚水浸泡著我的世界,異常的寒冷。 

娘娘、娘娘”迷迷糊糊的沉睡中,聽到了蘭心的聲音。

“皇上,娘娘睡了。”本想回應一聲,卻聽到了蘭心的後面一句話。連忙坐起,卻又想起白天發生的一切,索性又躺了下來,繼續裝睡。

“若曦這段時間,每日都睡得如此早?”

我聽到門外的胤禛關切的問著,與白天的語氣大相徑庭。

“娘娘每日都等皇上到很晚,這麼早睡,今天還是第一次,晚飯都沒有吃。”

“退下吧。”胤禛淡淡的吩咐著。然後推門而入。他要做什麼?我屏住了呼吸。

“若曦,別裝睡了,我知道你沒有睡。”

胤禛有些試探的說著。我一想到白天發生的事,就不願意搭理,紋絲不動。胤禛漸漸的走到了床邊,攏了攏我散在一旁的秀髮:“若曦,白天的事,我也是無奈。”

無奈?你怎麼會有那麼多無奈?煉丹藥也是無奈?我緊緊的閉住眼睛:“你走吧,我不想看見你。”

“若曦~”胤禛故意拉長了聲音。

“是你讓我出去的,如今我出來了,你又來找我做什麼?”我反擊。

“再過一段時間,你就知道了。”胤禛低頭想吻吻我,我卻把頭生硬的扭了過來。他愣了許久,然後起身,出去了。

再過一段時間?再過一段時間,我就知道什麼?知道你的做法是對的?知道你練成了長生不老之藥?還是看到你把自己的身體傷害的更加深?我長長的歎了口氣。在內心不斷的糾結著。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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