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悄悄話

第三十四章

 除夕之日，仍舊是大雪紛飛。如此連續大雪，幾年未見。今年，如此瑞雪，該是一個豐年吧。我看著遠遠的天際，眼前一片迷離，毫無聯繫的亂想著。

屋外院內，弘軒和雲起正手舞足蹈，在蘭心和紫月的陪伴下，堆著四不像的雪人呢。看著眼前兩個生龍活虎，絲毫不畏懼寒冷的孩子，在雪堆裡不停的跑來跑去，心中莫大的安慰。雲起全身粘著雪，屁顛屁顛的跑到了我的面前。

“額娘，雪人做成了，軒兒總是搗亂。”

話音還未落，就看見弘軒往這邊扔了一個雪團。我牽著雲起，起身走到了雪地裡，吩咐蘭心去拿胡蘿蔔和桂圓。然後在弘軒和雲起的歡呼聲中，將胡蘿蔔插在了上面大雪球的中央，然後又將桂圓放上。

“你們看，這是鼻子，這是雙眼。”弘軒和雲起隨即隨即牽著我的手，繞著雪人不停的轉，嘴裡還用小奶音嚷著：“大雪人啊大雪人~”

“皇上駕到。”

外面的通報聲，打亂了這樣的畫面。身邊兩個瘋孩子，立刻拋棄了我，去找他們的阿瑪了，然後胤禛左擁右抱的到了院子，弘軒和雲起不停的爭執著，都說雪人是自己做的，胤禛，則在他們中間，不停的笑著。看到了胤禛如此自然的發自內心的笑，我的神情恍惚了一下。曾經的我，費盡心思，想讓胤禛感受到平常人家的天倫之樂，如今，在不經意間，實現了。

忽然發覺胤禛的眼神落在了我身上，短暫的對視，我立刻收回了目光，裝作不經意的掃視周圍。

只聽見，胤禛在兩個孩子的吵鬧聲中，說著：“都乖點，我們回屋去吧。”

兩個孩子一聽，立刻不再爭論，在胤禛身上不停的扭動著身子，企圖下來，不被胤禛帶入屋子。可是胤禛卻是緊緊的抱著他們，不讓他們隨心所欲。

“阿瑪”弘軒開始撒嬌，“再玩一會~”

“不行，”胤禛斬釘截鐵地說著，臉上卻是滿臉的微笑：“再在外面待下去，你們的鼻頭，就跟它一樣了。”

隨著胤禛指著的方向，看到了雪人的胡蘿蔔鼻子。弘軒和雲起一愣，然後忙伸手摸著自己的鼻子，我不經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那鼻子是額娘弄得，眼睛也是。”弘軒邊摸著鼻子邊說。

“哦？真的？”胤禛用奇怪的語調回答著，然後滿臉期待的看著我。

我轉過身，說著：“趕緊進來了，外面很冷。”

然後自顧自的進了屋。屋內是鋪面的暖意，胤禛則坐在火爐旁邊，幫弘軒和雲起烤著被雪凍得通紅的雙手。過了許久，胤禛抬頭看著我。

“若曦，一會隨我入宮過除夕吧。”

“不要。”我想都沒有想，拒絕著。胤禛無奈的歎了口氣，我生怕他又會說些什麼。出乎意料的是，他什麼都沒有說。

高無庸匆匆而來，胤禛瞥了他一眼：“什麼事？”

“稟皇上，皇后娘娘遣奴才過來請皇上移駕太和殿，也請皇貴妃娘娘攜阿哥格格入席，說後宮眾妃嬪都到齊，等待一同慶祝除夕，迎接新年。”

聽到皇后這兩個字，我的心兀自痛了起來，我還在無盡的難過之中，她卻在春風得意的迎接著新年，心中有些不忿。胤禛隨即看了我一眼，我對著他，堅定的搖了搖頭。

“下去吧”胤禛揮了揮手，吩咐高無庸下去。

“若曦”

胤禛剛剛開口，就被我搶了過去：“你什麼都不必說，我是不會去的。你趕緊去吧。也可以帶著弘軒和雲起一起去。”我看了看他身邊正樂滋滋笑著的兩個孩子。

“若曦”胤禛笑著說：“我沒有勸你去。”

然後抬手吩咐著：“蘭心紫月，吩咐禦膳房準備好年夜飯，送到西暖閣。”我聽到胤禛的話，不禁瞪大的眼睛。

“年夜飯？”我重複著，帶著疑問的語氣。胤禛走過來，握住我的手。

“是，既然你不願意去，我也不去，我們一起過除夕。”

雖然心中還是有著疙瘩，但是不得不承認，胤禛的這句話，足足讓我感動了。即使他去太和殿，有這句話，我也心滿意足了。

“你去吧，她們都在等你。”雖然不是出自內心，但是為了顧全大局，我還是說了出來。

正在這時，高無庸又再次過來了，他看著胤禛，尷尬的哈著腰站著，一副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的表情。胤禛看了看他，說著：“還有事？”

“皇后娘娘吩咐奴才……”

“告訴皇后，既然她那麼有主張，又那麼喜歡自作主張，那太和殿有她一人便夠了。朕不去了。”

胤禛的語氣雖然平緩，卻帶著一種生氣的語調。嚇得高無庸連連點頭，往後退。

“還有，”胤禛叫住了高無庸：“不要再讓任何人打擾朕。”

高無庸逃也似離開了西暖閣。我和胤禛卻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我心中還是惴惴不安，如此一來，皇后又會如何去想，她又會不會遷怒？罷了罷了，就算我再怎麼顧念，皇后仍找上了我，我又何必想要事事周全呢？胤禛緊緊的握住我的手，用話打消了我所有的疑慮。

“若曦，我只是想陪著你和孩子好好過年。”

這一次，我沒有將自己的手從胤禛手裡抽離。

弘軒又開始叫嚷個不停：“肉，吃肉·~”

胤禛看我不再掙扎，朗聲而笑：“還好軒兒是生在帝王家，不然，尋常家庭都養不起這麼愛吃肉的孩子啊。”

許是，皇后自己心中不安，高無庸去後，再也無人打擾我們的相處。蘭心和紫月歡天喜地的忙著把年夜飯端上了桌子，弘軒和雲起迫不及待的爬上了椅子，佔據了我身邊的兩個位置。

“軒兒，給阿瑪讓個位。”胤禛無奈的看著兩個孩子。

“為什麼？”弘軒嘴裡早已塞進了雞腿，含糊的說著。

“阿瑪想跟額娘坐一起唄。”

“阿瑪，坐我這”雲起笑著說。

“還是女兒好啊”胤禛摸了摸雲起的頭。雲起微微一笑：“但是，阿瑪得抱著我”

我被雲起的要求搞得一愣，隨即弘軒也叫嚷著：“那額娘抱著我吧。”遂理直氣壯的坐在了我的懷裡。

胤禛跟我無奈的對視了一眼，會心一笑。飯間，胤禛不停的為我夾菜，還念念碎的說著：“這個好，多吃點，那個好，多吃點。”惹得弘軒和雲起一陣陣的嫉妒。

仔細的回想著，我們是有多久沒有如此團圓的吃過一次飯了？自從我出宮，到回宮後發生了許多事，我和胤禛之間再也沒有如此融洽安心的吃過飯。如果，他不是帝王，如果，我們之間，沒有那麼多事情，我們又會不會一直如此，夫妻恩愛，父慈子孝？如今，真好。

吃過飯，弘軒和雲起便開始不停的打著哈欠。本想拉著他們一起迎新年，又想起他們一整天都在不停的鬧騰，便吩咐著蘭心和紫月把他們抱到側房去睡了。

待到兩個不停嘰嘰喳喳的孩子睡去，我和胤禛，尷尬的坐在一起，陷入了死死的沉寂。

我不願開口，因為我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我不想讓胤禛開口，因為我怕他開口便是要離去。雖然飯前飯後，一直都是感動滿滿，但是我的理智和這麼久以來的經驗卻告訴我，胤禛剛剛不去太和殿，可是，除夕之夜，他卻不能不去坤甯宮。紅燭搖曳，我和胤禛的身影不斷地被拉長。

“若曦，很晚了。”

胤禛是開始試探我了嗎？我擠出了一絲笑容。

“是啊，很晚了，你去皇后那吧。”我本來就沒有報很大的期望，如此，也不會有失望。只不過是，多了一個失眠的夜罷了。

燭光下，胤禛蒼白的臉上掠過一絲憂傷。我是又讓你為難了嗎？我在心中默默的想著。

“若曦，如今，你還要把我推給別人？”胤禛的話裡充滿了無奈。

“除夕之夜，你不是要去皇后哪裡麼？這是祖制，每年都是如此。”我帶著怨氣的說著。

胤禛緊緊的抱住了我：“我可以認為你是在吃醋麼？”

我不願意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的糾纏：“去吧。”

胤禛全當聽不到我的話，自顧自的坐在了床上，半躺著：“我就在這，你要是不樂意，我就去跟弘軒擠擠。”胤禛挑眉，微笑的看著我。

“你是說，我不敢攆你走？”我坐在了胤禛的身邊，把下巴抬得高高的，看著他。

胤禛一愣，失了失神，然後喜滋滋的攬我入懷：“這樣，真好~”

“這樣，真的好嗎？”我抬頭看著胤禛，這樣的角度，他最美。

“又怎麼了？”胤禛有些慌亂。

我微微一笑：“你不去坤甯宮，真的可以嗎？”

清晰感受到胤禛長長的呼了口氣，“若曦，你可不可以改變一下。”他用下巴蹭著我的額頭，有些癢癢的。

“改變什麼？”我有些納悶。

他拍了拍我的腦袋：“就變一點，以後不要再這樣為我擔心。”

我深深明白，胤禛這句話，是為何而說出來。曾經，我們都不願意讓對方擔心，更不願意讓對方為難，卻造成了更多更大的傷害。

“可是……”我正要繼續說些什麼，胤禛卻用手輕輕捂上了我的嘴。

“我懂，我什麼都懂，只是，我留你在身邊，是享福的，不要你替我分擔。皇后那邊，你就不要管了，既然她觸碰了我的底線，這一切，也必定要承受。”

“底線？”我納悶的看著他。

他晃了晃我：“我的底線就是，你不受傷害。她根本沒有跟我談起過選秀，更沒有提過讓你去操辦的建議，而且，還背著我找你，以至於我們又……”

胤禛頓住了，我猜，他是想說以至於我們又失去一個孩子，卻顧念著我的感受，把這句話硬生生的吞回了肚子裡。

“哪怕我不追究這些事，可是你暈倒，她卻逃不了干係。”胤禛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臉上和聲音都沒有任何表情。

“算了，不要追究，胤禛，失去孩子，是我自己的錯。”

雖然我自己心裡很難受，可是卻清晰的明白，一旦動了皇后，前朝和後宮將會是什麼場面，尤其是在皇后的弟弟仍在重用之時。

“如果任由她，那什麼時候才是盡頭。朕不會讓後宮左右朕。”

“胤禛，你還是過去吧，家和萬事興，我都已經不在乎了。畢竟，除夕之夜，你去坤甯宮，是祖制啊。何必如此？”

我推了推胤禛，他卻將我抱的更緊：“祖制，她可想過祖制？既然她沒有盡到為妻的責任，我也不會去盡為夫的義務。”

我一直擔心，這麼多年的相濡以沫，胤禛會對皇后，或多或少，夾雜著男女之間的一些情感，如今，從胤禛口中，我聽到了責任和義務這樣的詞語，總算可以全然放心。

不願意再違心的推他走，只想靜靜的躺在他的懷裡。

“你身上有其他女人的味道啊……”我瞪了瞪他。

本想逗一逗胤禛，卻不料他當了真，忙忙解釋說：“我沒有，我沒有，我發誓。”

看著他一副急於洗清自己冤屈的樣子，不禁哈哈大笑。

“你算計我。”胤禛毫不留情的給了我一擊爆栗，我連忙用手揉著。卻聽到胤禛用低沉的語氣說著：“若曦，選秀的事……”

“不要再說了。”

我連忙掀開被子，躲了進去，生怕聽到胤禛對這件事真偽的肯定，又怕聽到胤禛的解釋，以至於到最後，自己也不得不忍住滿腔的委屈，而去裝賢良同意。我知道選秀的合理性，我知道選秀的存在不可改變，我知道這只是籠絡前朝的手段，我也知道胤禛的無可奈何，我只是，接受不了，以前，現在，和未來，都是如此。

胤禛見我如此，也知道不能再多說什麼，於是也鑽進了被窩，用力的抱著我。

清晨，聽到身旁有細微的聲音，又感受到胤禛拉被，又幫我蓋被的動作，心裡便明白，他醒了。他更衣的動作很慢很輕，估摸著是不願影響我，於是我便繼續裝睡，免得他以為自己吵醒了我。

小心翼翼的裝睡，又忍不住偷偷眯著眼睛，隱約的看著這個男人。只見，他曾經被我緊拽的小辮子，也有了白髮的影子，我忽然有種熱淚盈眶的感覺。就是這個男人，不停的在後宮前朝徘徊，搞得自己身心俱疲，就是這個男人，用盡自己能做的一切，保護我，就是這個男人，給了我一個家，一份不平常的帝王之愛，也就是這個男人，讓我陷入愛情的無盡的糾結之中，進退兩難。

覺察到了胤禛輕輕的開門聲，我默默的閉上了眼睛，卻聽到了高無庸的聲音。

“去養心殿。”胤禛雖然輕生，卻有震懾力的吩咐著。

“皇上……”高無庸有些為難的說。

“什麼？”

“奴才在這等你一夜了，皇后宮裡的秋菊來了四次，請皇上去坤甯宮，都被奴才擋了下去。”高無庸微微有些抱怨。

“你還挺會辦事。”胤禛的話裡帶了一絲絲的無奈。

“皇上您都說了，任何人不能打擾，奴才哪敢……”

“你是想要賞嗎？”胤禛打斷了高無庸的話。

“沒有，奴才沒有。”我聽到了一個跪地的身影，正準備起身，就聽到高無庸繼續說道：“皇上以後不要如此為難奴才了，秋菊跟奴才說，按照祖制，皇上是要去坤甯宮的呃，說奴才不懂祖制。”高無庸急急忙忙的說。

胤禛長長歎了口氣，許是不願意吵醒我，說著：“為難你了，別打擾到皇貴妃休息。”

“皇上，起駕去哪？”高無庸更上了胤禛的步伐。

“坤甯宮”胤禛回答著。

聽到坤甯宮三個字，我的心，就平靜不下來了。胤禛終究還是不得不去坤甯宮，可他去，又會是為了什麼？他跟皇后之間，又會說些什麼？我反復的翻身，明明睡不著，卻又不願意起來。畢竟，胤禛是個顧念舊情的人，從皇后無子嗣卻能如此，就可以看出來。

暈暈沉沉，又睡了過去。

“娘娘還在睡嗎？”

我聽到遠處傳來了胤禛的聲音，才明白，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回來，關切的詢問著蘭心我的情況。

“胤禛”我起身，喊了他：“你如何起這麼早？”

“平日習慣了，如今就算睡，也睡不著了。”

我看著胤禛，默默的聽他說著。我多麼希望，他能自己告訴我他去了坤甯宮的事。可是他，沒有。

“如今，承歡去了蒙古，十三弟也孤單了，我召了他來商議事，一會便要去養心殿。”

“大過年的，也不要他休息？”我裝作生氣的樣子。

“其實，我也一同召了太醫，最近一段時間，十三弟的身體越發的瘦弱，神色也變得蒼白。幾次我讓太醫隨他回府，他都推辭，所以，我不得不如此。”

我聽到胤禛這樣說，默默的點點頭。我知道，今年五月初四之後，世間就再也沒有十三爺了，我也知道，這是，任何人，任何事，都改變不了的。只是，從小就相依相伴的十三爺一旦走了，胤禛的身體又是否能吃得消？

“若曦？”胤禛用手在我眼前晃著：“最近，為什麼一說起十三弟，你就這樣？”

我忙忙搖了搖頭：“沒什麼。”

忽然，胤禛的臉在我的瞳孔中不停的放大，然後他的吻便附上了：“讓你發呆，懲罰你，我剛剛吃完早飯，沒有擦~”他對著我笑了笑。

我也回吻了他一個，然後得意的說著：“你沒有擦，我還沒有起床漱口呢！”

只聽到胤禛滿滿的，好似溢出的笑聲：“還是你會算計。”說著便整了整袍子，像屋外走去了。

我也隨即起床，看著他的身影發呆。為什麼，你不願提你去過坤甯宮呢？你跟皇后又談了些什麼？我在心裡不停的翻騰著。

屋外的大雪，早已停了，明媚的陽光，照射著潔白的大地，院子裡的雪人，也開始融化……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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