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悄悄話

第六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今日是初九，一早，我便開始準備。將托十三爺從外帶來的胭脂過的菊花落英合著炒熟的酥糖做了一碟子菊花細酥。準備了西北的特色小吃蜜棗甑糕，以糯米、紅棗為原料，相間疊放，鋪三四層。用大、小火蒸熟。色澤鮮豔，紅白相間，粘甜味美。又將胤禛愛吃的葡萄釀成葡萄乾，點綴在甑糕之上，甑糕本身形色俱佳，軟硬適度，軟甜粘勁，又加以葡萄的酸甜，味道醇厚。又將準備好的木蘭墜露儲存在一邊，琢磨著等胤禛過來，配上太平猴魁，清雅脫俗，別有一番風味。除此之外，我將宮中冰封著的葡萄和糖葫蘆混為一盤，想著一會在昏暗的燈光下，胤禛一口一個葡萄，卻忽然來嘗到冰糖葫蘆，不知該如何納悶呢。整日的心情，都出奇的好，絲毫感受不到勞累。以前身為白領，卻也嚮往著為丈夫和孩子每日精心準備餐食的日子。如今，總算得以實現。

十三爺更是忙中偷閒，自早朝之後，便來到院子，向我細細說著今日告訴胤禛，他為胤禛在小院子準備了一個宴會時，胤禛滿臉的質疑。然後打著為胤禛試食的幌子，隨意的嘗遍我準備的糕點，還不甘心的說“我總是沾光的角色。”
……
待到黃昏，便在小院內搭起舞臺，我讓宮內的工人建築了一個旋轉木馬似的舞臺，舞臺的外側用細線穿著五彩的珠子，垂下成為珠簾，等到舞臺轉動時，珠簾便會向外飛旋。圓形的舞臺中間卻是一個不會隨著轉動的方形的T台，那便是屬於我的。舞臺外側鋪上了一圈圈的蠟燭，等到舞起時，所有的蠟燭便會點燃。順著舞臺通向胤禛位置的路上，鋪滿了木蘭花瓣。院子裡散發著木蘭清芬的味道~~

冬日的夜幕來的特別早。剛剛入夜，小院外便有了騷動，沒有任何通傳，胤禛便來到。我的心一陣猛跳。呵，我這是怎麼了？懷春少女麼？我在前廊站著，披著厚厚的披風，可是身上卻還是瑟瑟發抖。十三爺在台前照應“皇兄為何不通傳？”

“難得十三弟請我赴宴，自家人，何必拘束。”

“謝皇兄，請上座。”

“承歡呢？”

“在下面準備著呢”

“那開始吧！”

隨後胤禛吩咐高無庸在外候著。隨後我便吩咐宮女們把已做好的糕點送上，然後又親自泡了太平猴魁，讓人端上。模糊的燭光下，我看到胤禛神情微微一動，久久盯著糕點，只見他雙手緊捏，用力的放在桌子上。讓一切開始吧。承歡坐在舞臺的週邊，古箏聲音漸起，如絲如縷般纏繞在這樣的寒夜，聞之讓人心神恍惚。隨著琴聲的漸漸清晰，黑暗之中，所有的燭光被點燃，好似月亮升起一般，我漸漸走上舞臺，穿著自己趕制的芭蕾舞服，下面用蓬鬆的泡泡裙，而我穿著修長的褲襪，上衣是長長的燈籠袖，袖子上閃爍著點點的光，肩上時一朵清淡的木蘭，與芭蕾舞服渾然一體。舞臺開始慢慢旋轉，而我卻在T臺上不隨所動，緩慢起跳，指尖劃出令人癡迷的弧度，旋轉在舞臺的邊緣。頭髮與裙角在黑夜微弱卻依舊溫暖的燭光中飄散，身軀輾轉纏綿。我認真的跳著，用心的跳著，仿佛全世界都投入到韻律中，我聽到了時間斷裂的聲音，胤禛，這些，全部都是為你，僅你一人，一切的一切，因你而舞動。隨著曲子的漸落，十三爺拿笛起身，他的身子雖然只是一個黑色的剪影，卻在燭光中顯得愈發孤高清冷。琴聲戛然而止，只剩下十三爺淡淡嘹亮的笛聲，和我慢慢迷蒙的身姿，忽然，一條似從天而降的羅帶出現在我舞臺中央，我將自己定格成一個嫦娥奔月的飛天姿勢，仿佛將飛翱翔。羅帶漸漸將我帶入半空，然後全部的燭光熄滅，我用準備好的黑幕放下，仿佛我隨著燭光而消失在黑夜之中。只留下，黑暗之中，十三爺未絕的笛聲。黑幕後的我全身已是瑟瑟發抖。忽聽得胤禛顫抖的聲音“十三弟，是若曦嗎？是若曦嗎？”

“皇兄，是若曦，是若曦回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後，黑幕被狠狠的拉開。

一瞬間，我竟然有種躲閃的衝動。胤禛箭步而來，我的淚刷刷而落，他雙手緊緊抓住我的肩膀，冰冷的夜，我感覺到他的力量，生疼卻溫暖。可是，待我回過神，只見他緩緩放下雙手，看著我，眼神裡有著一股能把所有寒氣去除的光，暫態又黯然。這時的他是驚喜？是震撼？還是什麼？可為什麼，我又似乎感受不到他的心。胤禛，是我，是我啊，是你的若曦。眼前的他，眉頭緊皺，不肯言語。我伸手，欲撫平他的眉。可只見，胤禛往後穩穩的退了一步。為何？究竟是為何？胤禛掃了十三一眼，喊著“高無庸，回養心殿。”小院的門被輕輕推開，高無庸打著燈進來，微弱的燈光如此明亮，如此照眼，仿佛熊熊烈火般，擊穿了我一切的期望和幸福。猜不透，這樣的宴會，這樣的相見，竟會如此收場。胤禛手負在背上，緊緊的捏著鞭子，一步一步離我而去。只是在即將踏出院門的時候，淡淡的回頭，吩咐了一句“天冷，趕緊穿上棉服吧”他語罷，我才覺醒，自己身上仍是跳舞時的單衣，身上找不到一絲溫暖的地方。我還未回神，就看著胤禛如風一般輕的近似逃離的走了，留下了我如雲一般軟的心。

見我在原地木然的呆著，淚水如洪水而下，十三爺趕緊上前扶著我：“若曦，若曦，呀，你的身子這麼涼！”

我狂聲大笑，“最涼的是這，十三爺，是心，是心啊！”我吼著，哭著，痛著，卻也笑著。笑自己的一世輕狂，笑自己的癡心妄想。胤禛，你真的是打算徹底忘掉我了嗎？是不是，我的再次出現，打擾了你的世界。。。

我淚珠漣漣心一點點的碎裂成粉末，整個人如被抽去骨架般，癱軟在木蘭鋪成的似潔白地毯的地面。十三爺把我摟起，放入房內，吩咐任何人包括承歡都不要打擾我，他默默守在我的床邊，我緊緊的抓住他，“也許他從不曾惦念，心上也再無我，這便是我們的結局。”意識漸漸模糊，嘴裡不停的喃喃念著“若無愛與憎，彼即無羈縛”……

我緩緩的閉上眼睛，陷入半睡半醒間。迷糊之中，我已分不清自己究竟身處何處，只是對面屹立著胤禛的，他背後便是高高在上的皇位，我盯著胤禛深黑冰冷、再無一絲溫柔的雙眸。他也凝視著我，太陽穴突突的跳動，半響後一字一句的說“你不許碰朕，朕永遠不想再見到你。”看不清，黑暗中，看不清胤禛的眼裡是否藏著淚光。睡夢中，淚水濕了枕。

自那日受了寒，加上心中抑鬱不能止，便病倒了。古代沒有退燒的方子，暈沉沉的不分日夜，有時醒來屋內一片漆黑，有時又是光線充足。一時清醒後，又再度睡去，反反復複。睡夢中，不變的是胤禛那張熟悉的臉，我在折磨自己吧？我是在折磨自己。我阻斷了一切與外界相通的東西， 活在了自己夢裡，活在了我跟胤禛的回憶之中，這樣柏拉圖式的毫無顧忌的愛，有意義嗎？不知過了幾日，身子也不那麼沉重了，我倚在床頭，用手摩擦著入宮時隨身帶來的木蘭發簪。承歡也十分乖巧的坐在床上，默默的陪著我。不知這孩子是被吩咐了什麼，還是自己體會到什麼，連日來不再提起胤禛。

十三爺下朝而來，看到我清醒，面帶喜色。“若曦啊，你這是為何？總拿自己的身體不當回事。”

我微微一笑，“若曦，你不問我些什麼嗎？”問什麼？我自己都不知道還有什麼可問。

“我生病的事，他不知道吧？”一出口，我便後悔了，不知道？知道又怎樣？他在乎嗎？他關心嗎？難道這是我心中仍存的一絲希望？

“我沒有告訴皇兄，不知為何，皇兄連日來如往常一般，沒有提起那日的事，我一時間，也琢磨不透，就沒有開口。”

“十三爺，讓我出宮吧！”我在這宮中已再無牽掛和幻想。留在這裡只是徒加傷悲罷了。倒不如離開這是非之地。

“你要去哪？”去哪？我還有什麼地方可去？江南煙雨之鄉？塞外漠北？還是三百年後？

“十三爺，不如你教我防身之術，等到出師後，就如你以前所說，騎馬、佩劍、自由縱橫在天地間。漠北射雕，江南聽曲……”

十三爺大笑著打斷我“我都尋不到的好事，怎能讓你得便宜”忽然，話鋒一轉，他盯著我“若曦，不要說讓你漠北射雕，江南聽曲，恐怕，帶你出宮現在也是難事。”他頓了頓，“雖然，皇兄那日的變現讓我們意外，可是當日，皇兄最後的一句‘天冷，趕緊穿上棉服吧’卻令人琢磨不透啊，看似淡然，卻飽含關心。而且，第二日，皇兄便下口諭，說是讓承歡節日過後，暫緩回府。雖然言語之間是對承歡的不舍，可你我都知道，恐怕不沒有那麼簡單。承歡一日在宮內，你也一日沒有理由出宮啊。”胤禛，你是捨不得我嗎？可你那日，又是怎麼了？沒想到，我也有猜不透，想不通你心的時候。

“十三爺，我就這麼耗下去麼？”

“若曦，你平時是最有主見和主意的，如今這是怎麼了？皇兄的心思還待定，你就要放棄嗎？你摸摸自己的心，你真的放棄了嗎？”十三爺的話觸到我的痛處，如若放棄，那我剛剛的話，又是為何？胤禛，你何必這樣？不給我希望，也不讓我絕望？君心難測嗎？恩威難測嗎？你倒是拿捏的准啊~！只是，我沒有那種力量，沒有再次離開你的力量。

冬日悄然而去，即使我每日只是在院中走走，也能感受到春天的氣息。此時的我，心緒早已平靜了好多，每日除了泡茶，便是在佛堂參禪念經。漸漸的，也能體會到，姐姐當時的無奈。難道，我會是跟姐姐一樣的結局嗎？我竟然開始懷疑起自己，難道是胤禛沒有認出我？不然他又能如何忍心置我不理？胤禛，我已經踏出了第一步。我現在所能做的，便是靜靜的等著，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
自從去年，年羹堯調職後，內外官員更加看清形勢，紛紛揭發其罪狀。胤禛以俯從群臣所請為名，盡削年羹堯官職，並下令捕拿年羹堯押送北京會審。新年的氣氛還未消失，朝廷議政大臣就向胤禛提交審判結果，給年羹堯開列92款大罪，請求立正典刑。其罪狀分別是：大逆罪5條，欺罔罪9條，僭越罪16條，狂悖罪13條，專擅罪6條，忌刻罪6條，殘忍罪4條，貪婪罪18條，侵蝕罪15條。 胤禛許是念在年羹堯功勳卓越，便給了最後的寬恕，勒令年羹堯自裁。一時間，朝廷內外，舉國皆知，雖然這時眾大臣請旨制裁年羹堯，但胤禛自己也難免要背上心狠手辣、殺戮功臣的惡名。

十三爺這幾日也是來去匆匆，偶爾抽閒，也是陪著我喝了一盞茶，便不得不去處理公務。十三爺的身體本就不好，連著忙更是盡顯疲憊。看他日漸佝僂的身軀，我只能暗暗歎息。

一日，天氣尚好，我在院內小憩，享受著春日陽光的暖意，細數著自己進攻也已經三個月有餘，正月初十那晚之後，便再也沒有看見胤禛。只是這小院，卻經常得到皇上的賞賜，尤其是我最愛的芙蓉糕，更是禦膳房特地準備，並派專人送來。剛開始幾日，我還惴惴不安，但是後來，把這全當做胤禛的心意，心中竊喜的收下。然後心中嘲弄著自己，往日受過那麼多胤禛的寵愛，卻不曾記在心上，如今，一份簡簡單單的芙蓉糕，便讓我心安。

“姑姑，姑姑~~你在哪啊”這小丫頭人未到，聲音卻到了。

“承歡，這樣可不行，你是在宮裡，不能這麼沒規矩的~”

“姑姑，我就要出宮嘍~”

承歡的這話，猶如雷般震懾了我的心。出宮？胤禛要放我走了嗎？他怎麼就能忍心如此？想著想著，淚水就流下了。是啊，他既不願意見我，更是沒有留我的原因。一切，早已物是人非，這裡，也不是我的歸宿。

“姑姑，你最近怎麼經常哭啊？是不是承歡不乖？那承歡以後有規矩點，行不行？”

“行，在你姑姑這裡，你必須要乖點，不然皇伯伯可要罰你。”一個聲音似從天而降，震懾住我，帶給我莫大的震撼。是他，是胤禛。緩緩的抬起頭，偉岸的身軀映入眼簾，許是黃袍亮的耀眼，竟給我了恍如隔世的感覺。我起身，目不轉睛的看著他，盯著他，瞪著他。仿佛是怕我一眨眼，便會發覺這是一場夢，仿佛是要將自己這數月來的委屈、憤怒全部傾瀉出來，也仿佛是，只有通過這樣，我才能讓他明白自己的心已經等待了太久。胤禛暖暖的對我一笑，我的淚水，便再也忍不住。

“皇伯伯，你看，你還能怪承歡不乖？是你惹哭的。”承歡的話，讓我緩過了神，礙於承歡在場，我趕緊擦了擦淚水，福了一福“皇上”

承歡撅起來嘴“姑姑眼裡只有皇伯伯~皇伯伯呢，又只會怪承歡不乖，承歡還是出去找弘曆哥哥玩吧！”說著，便活蹦亂跳、哼著歌的走了。胤禛回頭看了看她。這個屋子裡，只剩下我跟他兩個人，就連空氣，也都是甜的。可是，時間一點點的流逝，誰都也沒有再開口。他緩緩的將我的手，放入掌心。我似觸電了一般，忙的要收回，只是，捏的太緊，太緊。

這麼久，那麼久，沒有這樣直視他了！這樣的一張臉，這樣的一個人，讓我執著。“你要打要罰隨你，可是別這麼吊著”胤禛學著我的語氣。

這是我曾經為他準備加了鹽的補丁後，跟他之間的對話。聽到這樣，我再也忍不住，撲在他的懷裡，他身上的氣味，如此迷人。

“你為何學我說話？”

“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們之間的任何事，都在這裡”說著，他把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處“從不曾忘記。”

從不曾忘記？可這段時間，你為什麼還要這樣對我，讓我覺得你不曾回憶，毫無眷戀，讓我覺得跟你之間，早已緣盡？那麼多那麼多的疑問，想問你，那麼多那麼多的苦悶，想傾訴。可是，真到見了他，過往所有的怨恨，都煙消雲散。我所有的堅強，瞬間灰飛煙滅。一個大大的擁抱，一絲暖暖的微笑，一句逗人的話語，這樣便足夠了。

“胤禛，有你這句話，我死而無憾了。”

“就是死，我也隨你一起，這次，我再也不能放手了。”

我支撐著自己，抬頭看著他，眉宇之間，早已無那日的冷漠，全部是溫柔。是，這是我的胤禛。只見他挑了挑眉：“自我進來，你就一直在盯著我，為何？”

“想細數你的額頭又多了幾條皺紋啊~~”我笑侃~突然想起剛剛承歡進來時說的話，出宮？難道他是因為要離開我，才會過來見我一面嗎？微微皺了眉“哎，對我只是暫態的熱度？”胤禛發覺到我的憂慮。

“只是……剛剛承歡來說，要出宮？”我試探的問。

他放聲大笑“原來，竟是有人捨不得我啊！”看他話語間，都是慢慢的驕傲，我不再言語，扭過頭，逕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他俯身，寵溺的看著我，“是我們一起出宮。”我們？難道……？“我早已在圓明園安排妥當，這就要接你跟承歡隨我一起去圓明園。只是，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嗯？什麼？”

“在園子裡，你可不能再與承歡一起住了~”暫態，我覺得自己的臉如炭火般炙熱。怕被他一眼看穿，我急忙喝茶掩飾，他打趣道“沒想到，我竟也得了你算計的真傳”說著便擁我在懷裡。這日的陽光，格外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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